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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3/2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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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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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左泉画稿。 
张明文刻瓷作品。 不止一次,张明文先生答应我说说李左泉先生。2020年3月17日,我与张明文先生在他的工作室有了一次长谈。 一 1958年,张明文虚岁十八进厂,李左泉整七十,标准的美髯公。当年,张明文接到了一个任务,白天工作,晚上一起和李左泉一个屋睡觉,顺便伺候他。先生不难伺候,端端水,掖掖被子,半夜看看炉子。都知道先生是大画家,张明文这一来,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自从1957年,李左泉出席了全国工艺美术老艺人座谈会并获老艺人称号以后,厂里给他一个待遇,不用坐班,在宿舍画范画,带徒弟,哪里需要说说就临时叫他去。与先生在一起待的时间多了,看书多了,张明文才觉得先生不是个凡人。 二 说到博山民国绘画史,绕不开李左泉。读李左泉,又清晰可见张大千、常琢之的影子。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博山的煤炭业、琉璃嘴子市一度繁荣,博山县吉成煤炭公司是当时博山地方财力雄厚的企业。朱一圭先生的岳父熊京武是吉成公司的大先生即大账房,亲自去四川请一位画家到博山做客,这位画家叫常琢之。 这位平头、矮个、小胡子的川籍著名画家,擅山水花卉,尤工墨竹,简练别致。传说少时与张大千是对门邻居,大千曾跟常琢之学画。常琢之成名后成为中国画会会员,曾在南京、上海等地卖画,与王震、张大千友善。常琢之在熊京武陪同下来到博山,整日与文人雅士吟诗作画。 与常琢之的直面切磋,改变了李左泉对传统国画的看法,在原有的大写意以外,似乎是猛然发现了半工半写的妙处,画风从此一变。从这时起,李左泉走出书斋画室,走进博山郊野风景优美的山林泉溪,观景、写生,不管雪天雨日,直至画就为止。他到上海拜访著名画家王震,到四川回访常琢之并参加画展,拜国画大师张大千为师。由此,他的绘画艺术融众家之长,自成一体,逐渐形成自己的鲜明特色。 日本人占领博山,不仅对博山的矿产资源疯狂掠夺,也对李左泉的中国画作品垂涎三尺,大量收购李左泉绘画,包括花鸟和雪景。日本大阪曾出版名人画册,推崇李左泉雪景为诸家之冠。 李左泉先生1888年出生于博山西冶街,幼年即爱绘画,且聪明过人。八岁入学,跟启蒙老师习文学画。经六年,所画山水、花鸟、人物、虫鱼颇见功底。许多老人都还记得那位别号砚田老农的一代国画大家的模样。 有资料称,1912年,24岁的李左泉为求生计,投奔舅父客居江西南昌,从此开始了他十年专攻书画的阶段。其间他精心揣摩宋、元、明、清画家马远、倪瓒、仇英、石涛、王石谷、郑板桥等人的画技,得其要领。19岁即名噪一方,索画者不绝。后经人举荐,李左泉在南昌上游县作书吏,任幕友,公牍之余,勤于砚边,得江南名家妙笔,画艺大进。历三年,因不满官场的污浊,他毅然离赣返博,弃官回乡。 回到博山,李左泉面壁书房,坚持创作欣赏画,倒也足以糊口。吉成是一家大公司,有大量的业务往来与应酬,自会时不时地从李左泉手里买下些绘画,用于馈赠朋友、疏通关系,各位东家、掌柜、公司高管也会留下一些收藏。 李左泉刚正不阿,教育子女“建国必备才能,卫国须有忠骨”。其次子李玉柏上中学时就积极参加革命活动,后投身共产党,与画家光焰等一批热血青年一起,参加了沂蒙山区八路军游击队。 三 光阴轮回,多少年以后,张明文与李左泉走到了一起。 张明文对美术的兴趣早就有了。高小时美术老师叫汤延安,最大的乐趣就是画黑板报,老师给他说说,他就站到杌子上,画来画去,老师说这小孩从小勤快、机灵,长大一定成器。 做了李左泉的“陪护”,便能经常见到先生的画稿,听到先生对生活的感悟。 李左泉风趣幽默,话语不无调侃。济南王天池,擅画虾蟹。他来厂里做客。厂里就说,小张上宿舍走一趟,叫上李大爷!喊了李左泉去,李左泉捋着胡子、拿着拐棍,说,天池先生来了!一撅胡子,你这是虾米跳舞啊! 张明文伺候李左泉久了,经常从李左泉的谈吐中受益,也看到了先生雨天、雪天对物候的观察方式,画技也在慢慢长进。李左泉画出的雨景,看着湿气弥漫,他的雪景,则叫人肌肤生寒。 1959年11月,张明文进了彩绘组。一进组,就磨了三天颜色。进组第十天,欢送江西景德镇来帮助工作的陆云山、郑钧鼎、涂菊青三位老师,照了一张合影。李左泉、李庆章、孙雪村、钱景春、张子祥、毕懋远、毕恒元、毕成彦这一大帮在瓷厂帮忙的艺人,基本都在照片上,唯少了昃如川。接着,厂里挑选了数人,去济南省工业干部学校工艺美术班深造。省工干校师资不行,咋弄,分到唐山、景德镇、湖南醴陵、广东石湾美陶四个地方。节后不几天,把张明文分去了石湾,穿着棉袄,戴着棉帽去的,待了三个月。 从广东回来,张明文算正式开始干彩绘。张明文界线不允许使金水,太贵,一条线一转,就好几毛。先使墨汁界。张明文界的线匀了,才被允许使电光水界,电光水界线顶任务。 四 张明文开始用心画画。他画的第一个杯子是“狗咬吕洞宾”。他看不惯唯利是图者,看不惯知恩不报者,更看不惯落井下石者,就琢磨了个画面狗咬吕洞宾。被姜庸夫、梁文焕发现了。梁文焕说,你们看看,这小孩画的小人不错呀!从1960年下半年到1961年,张明文老老实实干了接近两年彩绘。 这时,淄博陶瓷发展策略再次改变,叫啥呢?博陶学醴陵,瓷厂学景德镇。1962年4月21日,瓷厂又把张明文等四人派到景德镇陶瓷学院学粉彩。碰上生产救灾,城市精简人口,到了景德镇以后,陶瓷学院不收,不能接着撵回来,不收就不收吧,改到景德镇艺术瓷厂。艺术瓷厂有个乒乓球室,就在球台上,几个人围一圈,跟着画八仙过海。回来时小心翼翼带回一个盘,八仙过海,二十英寸,是老师指导着画的,张明文用被窝严严实实包着,生怕路上敲了。 李左泉对张明文始终欣赏有加。姜庸夫、梁文焕也都宠爱张明文,爱送给他画。张明文也经常拿来叔丈收藏的日本画,叫他们看。1968年12月31日,左泉先生去世,时年整八十岁。 五 军旅雕塑家仇志海在博山讲雕塑,说,你想干点事,得先弄出个样子来,拿着一个实物向领导汇报去,领导觉得不费事,事情就好办了。仇志海那么一说,大家都笑了,可是张明文当了真。 1974年春,也是在硅研院,张明文在陈贻谟先生办公室见到了石可先生的学生郑慧民,弄了个小花插,没见咋做,像是拿工具在瓷上錾的。张明文很谦恭,装着啥也不会,不会彩绘,不会画画,不会写字,只有细心请教。家去开始试,在绿釉小瓶上刻了一枝梅花,在宿舍叮当响,保不住密。技术厂长槐兴亮非常爱才。问,张明文你捣鼓啥?他回答说,我刻了个小瓶。槐兴亮看了看,就把小瓶放进展室。也巧,槐厂长刚看了,正好外交部礼宾司翟荫塘司长到淄博来参观,看见了这个小瓶。槐厂长说,这是一个小青年刻的,刚放上没几天。啊?怎么弄的,一个新工艺!槐厂长说我还不知道咋弄的。吃了一顿饭,开了一个会,定了三百件作国礼赠送外国政要。 瓷厂成立了刻瓷组,张明文带着五个女的,没法弄,光磨刀也没法弄。后来要了一个男的,李梓源。 受到邀请,张明文先后到德国、美国等多个国家现场表演,融书画、文学、篆刻、金石艺术于一体的刻瓷艺术,在世界艺术殿堂焕发出奇异的光彩。为了推广这项艺术,张明文编写了《刻瓷教学大纲》《刻瓷艺术与情理法趣》。1991年,受原国家轻工业部委托,张明文起草了《全国陶瓷行业刻瓷技术等级标准》。2003年,作品“鲁青瓷刻瓷尊”经全国中小学教材审定委员会审查通过,编录九年义务教育全日制学校教科书,是年评为中国陶瓷艺术大师,并担任中国陶协刻瓷文化研究会会长。2007年评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 2015年底,陶瓷装置作品《鱼乐图》置于上海中心大厦一楼办公大堂,代表了当代中国陶艺领域的最高水准,由11位中国工艺美术大师、5位中国陶瓷艺术大师、2位中国陶瓷设计艺术大师,共计18位国家级名工大师共同制作完成,山东仅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张明文一人参与,作品为“中国有鱼”。 短短四十多年,张明文先生将刻瓷艺术推至一个无人企及的顶峰,在刻瓷艺术上的造诣,已经无须赘述。 先生发我的一则微信,使我认识了李左泉先生的长子李一山。 六 我向张明文先生征询当年李左泉先生的画被李苦禅借去供美院学子仔细观摩一事,先生微信里提到:“一山先生客次乡里出版老爷子画集之机,曾在瓷厂彩绘组二楼,与车间主任高良琦合作一幅仙鹤图……左泉先生长子李一山是上海一所中学美术教师,我在美国表演期间,一山赠给联合国一幅画,上海文教部门出具证明寄至瓷厂,瓷厂又寄至美国世博会,我又转给了柴泽民大使……” 我开始搜索李一山,这一搜不要紧,搜出一位博山籍民国海派国画大师,乃于希宁学兄。我一阵兴奋,原来博山还走出过这样一位家乡子弟! 网上的一条博文可以让我们见识李一山先生: “前几日在山东淄博逛画廊,偶见一画廊内挂着一幅李一山老先生画的雪景,便上前问价格,画廊老板报了一个白菜价,稍一还价就以小几千元钱成交。画廊老板把钱拿到手后,非常高兴,还请我吃了一顿饺子。他其实不知这是一张名画。 “李一山,生于1921年,山东淄博人,笔名雪浪斋主。李一山先生早年就读于上海新华艺专,受教于周碧初、李超士等老先生,与海派名家唐云等人为师兄弟,是我省名家于希宁、宗惟成的学兄,为沪上著名的全能画家,他山水、花鸟人物无所不能,尤擅山水雪景,是我国海派国画大师。 “李老先生在世时我与他来往甚多,但身边李一山老先生的作品只有一幅雪景册页和一幅开三的人物画,这次又得一雪景,真是喜出望外。” 邑人只知李左泉,鲜有人识李一山啊! 七 凭窗远眺,张明文回到六十年前,与李左泉初见时的时光。 宿舍挂着李左泉照片,上有自题诗曰:“你说他是谁,他说你是我,再过几年后,有你没了我。” 是啊,人没了,照片还有；躯体没了,灵魂还在。说的就是李左泉,说的就是艺术,先生真的是先知啊! 2020年3月21日青龙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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