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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1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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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槐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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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凤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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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发生在鲁中山区2019年的春天。 “当——当——当——”一阵洪钟发出的乐声,在山谷中回荡。仿佛是应着百年的约定,一轮红日攀着东山脊线腾地跃上橙色的天空,金光与晨风一同剪开河面薄雾,梯田层层,绿水漾漾,显露出秀美的模样,老槐峪村醒来了。 七十岁的村支书郑明德把钟绳系挂在树干上。他挺直硬朗的身板,站在这棵百年老槐树下,满满的收获感从心底油然而生。老槐峪村这两年在第一书记焦永廉的带领下,发展山区多种经营,全村衣食无忧。昨天,焦书记到区里开扶贫攻坚会,今年,少不了又要大干一场呐! 突然,一阵巨大的机械车辆轰鸣声,从村西大路口传来,还夹杂着不少人的吵嚷声。郑老汉心中纳闷,顾不上进村委会办公室,扭身去看个究竟。 吵嚷声越来越激烈,惊动了正赶来村委的主任郑晓亮。这位老书记的亲侄子,清瘦单薄,戴着一副眼镜,透着些许文人的气质。十年前,他从省理工大学毕业,回乡创业,靠着种桔梗、办酱菜工厂摆脱了贫困,被区里授予“桔梗王”的称号,成了村里致富的带头人。去年,在焦永廉书记的扶持下,当选为村主任,乐得乡亲们都夸“这年轻人墨水没白喝”。 郑晓亮前脚跑向村口,焦永廉后脚就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她高挑的身材配一头披肩秀发,长眉凤眼,泼泼辣辣,又现代又标致,正值青春的好年华。八年前报考公务员时,还特意把名字永莲的“莲”字改成“廉”,为的是立志向她叔伯爷爷焦裕禄学习,永远廉洁奉公,为人民服务。两年前,她以区委宣传部副科长的身份,被派到老槐峪村扶贫。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她就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哩! 不一会儿,郑书记和晓亮主任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她似曾见过的人和一大群村民。她赶忙迎出门。老书记紧走两步,笑着问:“焦书记,回来了?不是开两天会吗?”“春耕大忙的,区里把两天的会精简成一天了。我得第一时间回来传达落实上级的指示精神啊!哎,那是谁呀?”焦永廉问。老书记头也不回,没好气地回答:“我外甥,在区里房地产公司当什么总经理。晓亮的表哥。” 冯少安抢先一步进门,向焦永廉伸出右手说:“您就是区委焦科长吧,久仰大名。在下冯少安,在区里做房地产开发。”郑晓亮趁机回头,对随后的乡亲们说:“都不用担心。回去吧,有事儿再招呼大家,好吧?” 简单的寒暄过后,郑明德瞅了郑晓亮一眼,冷冷地说:“焦书记也回来了,你俩赶紧的,把事儿当面说说吧!” 一句话憋住了郑晓亮。昨天表哥打电话说,想挪村里一棵树,还说资助村里100万元。郑晓亮当时未置可否,只想等焦书记开会回来,商量一下再说。可万万没想到,他要的是这棵古槐,而且,今早上就派人派车来动手了。这李代桃僵的夹生饭可叫他难以下咽。而冯少安的如意算盘是“迅雷不及掩耳”,没想到操之过急,被村民撵出村去了。眼下也只能与焦书记说好话、套近乎,说不定能周旋出一步活棋来。郑明德见两人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气不打一处来,“我办事从来光明正大。别看是我的亲侄子外甥,这事也绝对不会顾及情面!”这边,焦永廉已经敏锐地判断出,事由必定与不速之客冯少安有关。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把目光投向了冯少安。 冯少安想,棋既出,无退路,先下手,方为强。他干咳了一声,把郑晓亮冲好的茶水递给郑明德书记一杯,“舅,您老千万别生气,其实这是一件三方有利的好事。怨我没有跟晓亮兄弟沟通好。”他特地看了郑晓亮一眼,毕恭毕敬地说:“焦书记,您知道现在这房地产开发有多难,投标、审批,还有资金这一块儿……前年,我在城西开发了一处楼盘。”他留意瞄了一眼焦永廉,“就是秀月清苑。地拿得有点儿急,后来才听说,早年是个乱葬岗子。请了个先生算了算,说是风水不好,栽上棵槐树能冲开。我就想到了姥娘门上这棵大槐树。您看哈,一来,槐树进城能为城市文明作贡献；二来,我给村里扶助100万也让乡亲们得点实惠,去买房都打七五折；三来,盘活资金算是为国家市场调控尽点力。要知道,楼盘滞销这半年来,我一天光利息就得砸进去上万!商量着和晓亮打个‘擦边球’,你想,树是活的,十年八年就长起来了,这百年大计的楼盘可不好……不要紧,挪树我去打报告。随后,挂吊瓶,打药水,保证伺候好这个‘农转非’!”冯少安竭力避重就轻,以守为攻。 “100万,农转非,七五折,你兄弟俩做的买卖不小呀!”闷坐半天的郑明德猛地站起来,“我看这事牵扯到全村的老百姓。咱都说了不算,还是听听全村人的意见吧!”焦永廉见老书记正在气头上,心想,既然乡亲们都是早上的当事人,也有知情权,不妨请大家来,也好缓和老书记的情绪,再进一步传达区里的会议精神。她朝郑晓亮点点头说:“也好。主任,你召集一下吧!” 郑晓亮来到古槐树下,拉响了大钟。很快,文化广场上就集聚了百十号村民。看来,古槐引起的冲突已经开始发酵,不少人情绪激动。 郑晓亮清了清嗓子:“焦书记从区里带回来新的会议精神……”郑明德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等等,我先把今早上的事和大家商量商量。大伙都认识吧,这是我的外甥,区房地产公司的大老板。今天他要和我这个村主任侄子做个大买卖。100万卖了咱这棵老槐树,赶明日还要卖山、卖地、卖了祖宗搬城里,谁同意呀?” 众人交头接耳,一阵嘀咕:“想好事。城里的房子咱谁买得起呀!”“早听说了,城里栽的老树死了一多半子。白瞎!”“坚决不行!咱这棵老槐树一百多年了,看着咱庄上长了好几辈人。谁敢动这个主心骨,饶不了他!” 村民们的激愤引爆了郑明德心底的怒火,他望着老槐树嶙峋的枝干、新绿的春芽,仿佛面对着一位朝夕与共的老人。这位老人昂首挺胸,穿过战火硝烟,正迎着世纪的风雨从岁月深处走来。“乡亲们!这棵槐树大家都知道。对年轻人我也要再讲一遍,他和咱一样,就是老槐峪村的一个人!我爷爷那一辈儿的,一百多岁了。甲午年,咱和小日本一场海战失败后,堂堂大清王朝和鬼子订了一个什么‘马关条约’,割地赔款。咱祖宗丢不起这个脸,咽不下这口气,栽了这棵槐树壮壮胆,铸上一口‘乾坤钟’记住仇。日本鬼子大扫荡,共产党八路军敲着大钟招呼老百姓,打鬼子,除汉奸。敌人听见钟声,看见古槐就胆战心惊,一心要拔掉这眼中钉、肉中刺。1943年春,鬼子实行‘三光’,要把这里变成‘无人区’。就在少安你站的这里,你老姥爷为挡住砍树的刀惨遭杀害。你脚下的土里有你祖上的血,你身后的树上留着敌人刀砍的疤,今天你……还不是割断了全村人的命脉?” 焦永廉从老书记和乡亲们痛楚的眼神和情绪中,读懂了老槐峪人的骨气和初心。多年来,她秉承焦裕禄善于调查研究的工作作风,遇事不急于表态,把握适当的火候解决主要矛盾。其实,对于这棵古槐,她已经从村史中有所了解,正谋划如何让它的革命传统红色基因迸发光彩。她心疼老书记,满心尽力加固这全村人的顶梁柱。对于年轻的晓亮主任,当下要多一份疏导和谅解,扶上马还要再送一程,这也是她下派进村的重要使命。至于冯少安,正好从古槐入手,晓以利害,因势利导,反转事态,让他在农村扶贫道路上输送正能量。 她从屋里搬出一把椅子,扶老书记坐下,“书记,我们全村人都打心眼里感谢您,会把这光荣的传统铭刻在心里。少安啊,咱可要想一想,这古槐古钟下的血泪恩仇,到底在哪一个节点上被淡忘了呢?财门靠什么来打开?靠迷信?古今多少权贵身富心贫,跪倒庙台,到头来留下玉碑石马卧苍苔!且不说你移栽古槐的手续根本办不下来,在法治社会企图打擦边球,即使财大气粗也免不了牢狱之灾。你承诺晓亮主任100万是好事儿,依我看,更应该送他一个全村脱贫的‘金点子’!晓亮呀,你身为共产党员,应当成为乡亲们的表率,可不能让这100万遮住了你的双眼。若忽视生态文明和环境保护,精神出了短板,纵然是辛辛苦苦,低头拉车,也免不了与时代南辕北辙,不但摘不了贫困帽,暂时摘下,最终还是会再戴上!留得青山绿水在,才有金山银山传万代!”焦永廉一步登上树下的石台说:“乡亲们,脱贫扶志气,致富靠智慧,输血再造血,攻坚不怕难!咱们一定能打赢这场攻坚战,这就是我这次带回来的会议精神。” 村民们顿时群情振奋。郑明德站起来说:“今天也算是开了个村民大会,咱趁热打铁,定个目标。晓亮、少安,你们也都当众表个态吧。” 冯少安满脸羞愧地说:“说心里话,今天还多亏了焦书记还有全村的老少爷们拉我一把。要不,我这铲车挖掘机真会把我推下悬崖。”顿了顿,他又说:“我冯少安,说话算数,树不挖了,100万该咋给咋给,权当我向老少爷们赔礼了。还是那句话,村上有谁找我买房子,七五折!”郑晓亮涨红了脸说:“这也算我在家门里面犯了错。往后,就得站在高处往远处看,大家监督吧!”转身又对冯少安说:“咱100万的买卖继续做。待会儿你去咱苗圃里,相中啥随便拿!花红果绿,不信打扮不美你的秀月清苑!” 冯少安连忙应允:“回头我帮你联系园林局,你们签个购销合同。再给你请专家指导开展特色经营,把这里的山珍野味包装成品牌,打造网上平台,电商足不出户,拓宽销售渠道。”焦永廉高兴地说:“好啊,为了进一步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我还设想了一个方案,依托古槐古钟,延续中华民族文化基因,申报爱国主义教育红色经典旅游胜地……”一个小姑娘站出来说:“我自告奋勇当讲解员!”他身后的小伙子说:“我当导游,领着游客爬鲁山。”众人欢呼雀跃:“放心吧,咱准能叫城里人来了就不想走了!” 焦永廉说:“幸福是奋斗出来的,脱贫奔小康,一个不能少!众人拾柴火焰高。晓亮再把钟敲起来,招呼更多的人来村委会献计献策呀!” 郑晓亮一个箭步跃上石台,解下钟绳。“当——当——当——”雄浑的钟声带着通透的时代力量,承载着老槐峪人的乡愁,把梦想传递向远方。 (作者为淄博儒风京剧社 李凤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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