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新文 大哥那年生了病,据母亲讲,是吃了一种叫牛角丸的药吃好的。病愈后的大哥,耿直得像头牛,干起活来就拼命,人们都说大哥牛劲犯了,故而,自那以后我们都喊他“牛大哥”。 我家还有个“牛二哥”,是名副其实的一头牛。这头牛岁数不大,牛角就像刚刚钻出地面不久的嫩竹笋,每年春天翻耕土地的时候,我们一家也会肩背绳索和“牛二哥”一起,不用扬鞭,合力耕耘。春天里,一切都是新的,新翻的泥土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馨香,“牛大哥”会带着我们,赤着脚在暖融融的黄土上翻跟头,“牛二哥”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反刍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一到农闲的时候,放牛的任务就落到了我的头上,于是,“牛二哥”就成了我的好伙伴。“牛二哥”个子高大,我那时个子矮,很难骑上去。于是,我就把一只脚蹬在牛角上,“牛二哥”很配合,会轻轻地把头抬起,我便顺势骑了上去。原来,“牛二哥”还有灵犀的一面,通人性哩! 有一年母亲得了胆结石病,医生说结石已经有鸡蛋黄大了,得赶紧做手术。做手术要到市里大医院,需要花很多钱,父亲经过几天几夜的考虑,做出了卖掉“牛二哥”的决定。家人一听到父亲的决定,都哭了,像是天要塌下来一样。人世间,很多事情是出于无奈,情非如此啊!前后来了两个人要买“牛二哥”,一个给的价高,一个家里困难,给的钱少,最后父亲却把“牛二哥”卖给了给价低的那位。我们一家都郁闷,埋怨父亲卖亏了。父亲说,你们懂个啥?给钱多的,一身的屠宰味,肯定是个牛贩子。我能把“牛二哥”卖给他?这时候,我们才真正理解了父亲。 “牛二哥”被买走了,第二天清晨,天还黑咕隆咚,就听到我家的门被什么东西反复地击打着,按理如果是生人,家里的大黄狗会拼命地狂叫和撕咬的;既然是熟人,为啥只敲门不说话呢?当父亲把门打开的时候,“牛二哥”泪眼汪汪地站在了父亲的面前……这样一来,再次触痛了我们一家的伤感。那个清晨,我们一家的哭声传得很远。 其实,我们一家之所以哭得很伤心,也在感恩“牛二哥”,是它不分昼夜的付出,我们才有了好的收成,还换回了母亲的救命钱。当那个老农再次把“牛二哥”牵走的时候,父亲把家里仅有的一袋黄豆放在了“牛二哥”的背上,对它的新主人说:“黄豆是给牛二哥吃的,你可得善待它啊!”老农憨厚地直点头,说:“这个我懂,它不就跟我的孩子一样吗?”看着“牛二哥”像完成了什么心事似的,撒着欢地跟着新主人去了,我们一家也都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几十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每到牛年,心里对“牛二哥”的思念便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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