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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7/1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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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河秦腔笼水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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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培国 海平的第一个老师是女性,手上的爆发力像爷们。海平研读乔珊老师弹奏古琴,更惊叹于她的腕下功夫,意识到要学这些大曲子,非乔珊莫属,遂跟随乔珊老师学了好几年,再弹“广陵散”“流水”,果然跟以前不同。可以说,乔珊老师在海平的古琴艺术道路上,往前大大推了他一把。 当时他跟乔珊老师学完了“广陵散”,作业都已经检查合格,要做一个结业雅集,大家报曲目,海平一看全是大曲目。乔珊老师呢,又是一个琴歌家,属于独树一帜的人物,海平吼过秦腔,又特别喜欢琴歌,何不唱唱琴歌让老师一听? 海平唱的是“关山月”。一唱,乔珊老师立马击掌。刚好第二年,有一个2019中国“琴歌诗词”艺术展演在杭州举行,乔珊老师就邀请海平参加。海平问,那老师我唱什么作品呢?她说,这儿有一首作品比较适合你。乔珊的爱人是关乃中先生,大作曲家。乔珊说,关老师给我量身定做了一个作品,是“琴咏春秋”四首。第四首“咏雪”,你唱这个“咏雪”。乔珊给他一个线谱。拿过来一看,是一个女声的F调,把它翻译成男声的降B调,然后又重新做了指法,就把试唱录音发给老师听,乔珊说很好,提了一些要求,嘱咐他再打磨打磨。 到了比赛,很多人弹的曲子相对小些,也有创作的曲子,还是不能与这个曲子相比。“咏雪”毕竟大气。开始一长串复杂的指法,琴歌一开口便气场压人。唱完之后,海平就想,哎,终于完事儿了,赶紧出来透气。乔珊老师也跟了出来,说:“你唱得不错啊!都说这小伙上去还显摆他的技法,我就跟他们说,他不是显摆,前面那段前奏就是挺难、挺啰嗦的一段,但是重要,你不能省略。我没跟人家说你是我学生,大家都觉得唱得不错。” 第二天晚上颁奖,海平获得个人组第一名。获了这个奖以后,乔珊老师就建议海平多去参加类似这种琴会类的比赛。2019年10月,“古琴新韵”音乐会在上海交响乐团举行,海平仍然弹唱了这首作品。这次比赛,海平服膺了乔珊老师的人品艺德。她有专门的嫡传弟子,跟她学了好多年的那种,她就觉得你有点儿样子,她就愿意去扶你,用自己的肩膀去支持,非常无私。 七 2018年12月,“永福寺重建开放十周年《东皋琴谱》打谱会暨心越琴书社揭牌典礼”在杭州市永福寺举行。打谱会精选了几百年前永福寺传奇高僧心越禅师传承到日本的《东皋琴谱》中的十一首词曲,通过古琴打谱弦歌的形式,再现中华千年的禅韵和古风。这是一届规格很高的国际琴会活动,来自国际国内的160余位专家学者及琴友嘉宾参与了此次盛会。海平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打谱会,完成了“凤凰台上忆吹箫”“醉翁操”两首古琴曲,并在打谱音乐会上演奏。这让海平给自己厘清了一个专业方向,就是学术研讨。 后来,海平频繁参加一些打谱活动,把每次学术活动都视为绝好的学习机会,前后总共打谱创作了几十首琴曲,还编写了教材准备出版,包括古琴文化、左右手指法等训练基本指法,创作曲目或二度创作曲目“摇篮曲”“沂蒙山小调”“阿瓦人民唱新歌”等。他要补足古琴练习曲太少的局限,把流行曲目编成古琴指法,教认识古琴谱的人都可以弹唱。 八 2011年,海平开始自己斫琴。2013年师旷式“太古遗音”完成,海平的工作坊由是取名“太古坊”。2016年落霞式仿唐琴彩凤鸣岐“枕流漱石”完成。前前后后,海平已经斫琴数十张。 斫琴须用良才——轻、松、脆、滑,宜杉木、青桐。斫琴师首先对琴的音质要有深刻理解,对散、泛、按、走各种取音的音色要有好的领会。古琴由面板和底板组成,斫琴家造好型之后进行面板槽腹掏制,之后与底板合,是为木胎。鹿角粉混合大漆做灰胎,无数次打磨、刮腻、刷漆、水磨,然后定徽、揩清、上弦,十三个徽位代表一年十二个月和四年出现一次的润月。七根琴弦在上中下准都要能出与之匹配的声音。 斫琴用年岁久的落梁木最好,稳定。海平拿出画着墨线的两块琴板,是仲尼式,传说由孔子创制。海平向我演示斫琴过程。切出琴板之后,刨平,做出弧度,再掏制槽腹。槽腹掏制是个核心技术,一张琴好不好听,是不是预期的方向、所要的感觉,就看槽腹掏制。海平曾北上京城、南下扬州拜望了很多斫琴名师,更多的是自己的领会、感悟。海平说,开始斫琴时大刀阔斧,这还不会吗?越做越不知道怎么做,越做越小心翼翼。渐渐地,他没有了当初的急躁、盲目自信,对古琴的理解越深,越觉得必须规规矩矩、踏踏实实才能做好。 海平想,将来太古坊琴馆上面挂30张古琴,都是自己做的琴,而且都是自己喜欢的款式、喜欢的颜色,是件很好的事情。好多古琴都是文人自己做的流传下来。他希望将来自己能够拿出那几十张琴,喜欢琴的人过来弹,随便弹,也是一种社会财富。 九 一位无锡琴友,网上认识之后过来学琴,看上一张琴,觉得挺好,海平对那张琴却始终不满意。琴拿走之后,被家养的猫咪抓到地上磕了。琴友就说,李老师,我把琴发回去你帮我修一下?海平说,这样吧,我重新给你一张,这张留下。他说不行,我还就是要这张。那要是修的话,这张琴我本不是特别满意,做的时间也早,我想征求你的意见,大修一下。他说你看着办吧,愿怎么弄就怎么弄。海平就把它剖开,全部拆散,从头到尾重新做了一个修整,合成以后反复在试音架上试音,效果特别好,比原先好了很多。之前的声音厚,结实、发硬、尖涩,共鸣差,包括中音区也是相对比较紧；重修以后高音区清亮悦耳,中音区也比较宽厚、站得住。 这对海平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之前没有进行过二次修复,有修复机会时只是对着木胎。中国艺术文化寻求一种中庸,木胎的声音是向外张扬的,灰胎就可以抑制琴的声音,声音再往外跑,不再是那么涩,不会是那么乍、那么飘。在这种扬与抑的过程中,调和出一种所谓的中庸之道,一种沉着的、深邃的、空灵的声音,一种折冲中和之美。修复那一张琴,让海平有了一次反观自己的机会。古琴一旦合起来,要再把它弄开机会很少,一个是舍不得,再一个就是下不了这个狠心。其实就工作量来说,修复旧琴不如做一把新琴,把它弄开还不能把它弄烂,再次修补很麻烦。恰恰这么一拆,倒增长了好多见识,收获很多思考,这是一次难得的艺术体验。 海平比较中意的还是眼前这张“太古遗音”,师旷式。后面的空腔开口周边是一个圆形的凸起,原版就是这样的。很多人为了省劲把它做成平的,不足取。海平看了2008年奥运会开幕式以后,特别喜欢这张琴,就搜了资料,按原尺寸、原风格包括漆艺,仿制了一张,上了仿丝弦,左边垫弦处用了鹰翎衬垫,大型飞禽的翎管用水泡软了剪开,摊平。古代文人讲究,用鹅翎,也有用雁翎的。翎管光滑爽硬,对弦起到保护作用,免收拉弦的时候被木头上的毛刺伤害,且极漂亮。弦是仿丝弦,用了特殊材料,结实,不会断,外层用的全是真丝,也比较绵柔。五弦定的是国际标准音6,其他弦根据与五弦的音程关系,是1245612。F调的话就是5612356。这是配器的需要。古人定弦没有这么标准,俩人来了,一人一张琴,你那个基本准了,好,给我个音!定到跟我的弦一样,就可以对弹,不见得就是国际标准音,但是旋律是一样的。国际标准音的高度几乎超越了丝弦既有的张力,纯丝弦很难上到这个高度,会断掉。“太古遗音”音色极好,李孔元先生来博山讲课时弹过,比较满意。 十 感喟于齐鲁大地的文化底蕴,2012年开始,海平着手作古琴文化推广,虽然做起来挺慢,但前后也有百十号人来学古琴。慕名而来者越来越多,考出中央音乐学院古琴师资证书、弹琴十年的妻子,只好辞掉医院护士工作,专职打理“太古坊”。去年的学生张潇潇,考了520分,考到了人民大学,结果原定两个名额去掉了一个,后被福州大学录取。古琴文化推广,在一步一个脚印推进。学术上的发展,也使得海平在古琴界建立起足够的声望。 山东省古琴琴友会每年都举行年会,以往都在济南举办,济南琴友压力很大,做着做着可能就没劲了。海平就临时提议,改固定济南主办为各地轮流主办,可以增加当地琴友的活跃度、积极性。一届一届大家都抢着办,只能越做越好。大家说,这样好。他的提议获得同意。这样,东营做了第八届,淄博来做第九届。 2019年12月,由“太古坊”承办的山东省第九届古琴年会在博山正觉寺举办。海平就想,应该办一场音乐会。音乐会不同于雅集,雅集都可以弹,而音乐会必须是高水平的演奏。前八届一直是雅集,很难发现出类拔萃的琴家。结果倡议一出,高水平的琴手纷纷报名。一场音乐会排不过来,变成了两场,兼三场雅集。海平一看,古琴真有弹得很好的,必须有一个研讨会。研讨会上,总结山东琴友会之前做的工作,研讨下一步发展方向,确定几个具体目标。大家说,山东琴友阵容越来越壮大了。第九届年会时,来博山参会的就有五百多人,奠定了“太古坊”在全国的影响。 十一 古琴寸寸有文化。从原来一度古琴热,到现在冷静地对待这个乐器,说明文化加持在古琴艺术上的重要性。很多人说,海平你有琴不卖,总往文化里钻,你傻呀!海平要的就是这种傻劲。自己选择了古琴,就要敬畏古琴,就要全身心融入古琴文化。赚钱不是我要的方向,我的文化良知、我的专业不允许我这样做。 越到深处,越觉得古人值得我们跪拜。古人留下来的曲目,我们见到的才是冰山一角。全国之力开发《东皋琴谱》那个典籍,才弄了几个曲子?海平指着书橱里那套三十册20000页、收录琴谱219部的《中国古琴谱集》,那叫浩瀚! 古琴曾经被冷落。査阜西语曰,都说古琴“难学、易忘、不中听”。古琴要美起来,要到传统古琴曲目的武库里寻找答案。李孔元说,不是古琴不好听,是你没遇见好的琴家!巫娜、朱子易老师弹得已经很好了,李孔元把一首小曲子弹出了大境界,乔珊老师更是琴、歌俱佳,这些都成为海平生命的组成部分。改变古琴“难学、易忘、不中听”是他不能推辞的使命。 十二 孩提时,海平读到一个故事:婆婆对媳妇不好,让用尖底水桶上山挑水,路上不能歇肩。媳妇最后得到一条神鞭,被人误用,大水涌出淹了一片,流成一条大河。他来到博山之后,看见神头的妇人塑像,提一只尖底水桶。这是谁?是颜文姜。故事一讲,一下子就蹦出了脑海深处那个故事,恍若梦境。遂写了《文姜物语》,记下此时心境。 渭河秦腔笼水琴,所谓冥冥之中天注定,万事皆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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