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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8/1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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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潭畔恰恰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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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元礼 一 2019年,夏日的一个傍晚,淄川潭溪山九龙潭湖畔,一幢木屋别墅的院子里正在举办舞会。 院子就是舞台。院墙用彩带装饰了一圈,靠近木屋的几棵松树装点了荧光灯,两串彩色气球装扮了拱门。 一抹晚霞刚从山顶上褪去,山谷中就暗了下来。九龙湖畔的灯光随即亮起,与木屋别墅的灯光,在湖面交相辉映。在朋友们的簇拥下,男主人雷老师和女主人杨老师从房间走出来,跳起了恰恰舞。两人虽年过五十,但舞步轻快。朋友们也纷纷起身,同主人一起舞动。 这是一场男主人为女主人精心举办的舞会。 二 两人是从一次舞会上认识的。 1992年,雷老师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县城一所中学任教,担任语文教员。 12月下旬的一个周六,教育局为了帮助全区单身教师脱单,举办了一次舞会。舞台就在雷老师所在学校的礼堂。 参加舞会的男士全都西装革履,女士着过膝长裙、高跟鞋。一对对舞伴潇洒进入舞台,斑斓的灯光在舞者身上闪烁变幻,炫目而又浪漫。 几支交谊舞曲下来,又响起了叶倩文演唱的《恰恰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有起身进场的,也许拉丁舞刚刚传入,大家还不熟悉它的节奏。这时,坐在场边的雷老师站了起来,向身旁的杨老师发出了邀请。两人牵手走到舞台中央,随着舞曲,跳起了节奏轻快、奔放的恰恰舞。他们成了这次舞会的明星,大家纷纷投去艳羡的目光。 三 1993年春节过后,教育局要选派一批骨干教师支援山区学校,时间两年,自愿报名。杨老师报了名,被分配到东南山区马鞍山下一所中学任音乐教师。很快,整个乡村都知道,中学来了一位大学毕业的音乐老师。 一次,雷老师去教育局办事,目光一下子凝聚在门口展板一幅照片上——那是他和杨老师跳恰恰舞的彩照。雷老师要来底版,去了照相馆。 周六上午,杨老师意外地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一头,一个并不熟悉的声音传来,竟是雷老师,说星期天要来山区游玩,问她在不在校。杨老师稍显慌乱,只说了一个字:“在。” 第二天,两人如约相见。和风吹拂着他们红晕的脸庞。刚从山顶上浮起的太阳,洒了他们一身金色的光线。在淄河大桥上的他们俩,成了山区早晨一道好看的风景。 下午临别前,雷老师郑重其事地打开皮包,拿出了一个牛皮信封,交给了杨老师:“你回校后再打开看吧。” 一天短暂的相处,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没等回到学校,杨老师就打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两人跳恰恰舞的照片,还有一张格子信纸,上面抄写了普希金《致凯恩》开头的一段诗: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在无望的忧愁的折磨中,在那喧闹的浮华生活的困扰中,我的耳边长久地响着你温柔的声音,我还在睡梦中见到你可爱的面容。” 爱情来得似乎有点快,像溪水冲刷着岩石那般激荡；又像一根羽毛轻轻地扫着心房,激烈而又细腻。 四 转眼到了7月,两人商量择机见一见长辈。雷老师的父母都在农村；杨老师的父母在县城,爸爸在机关单位,妈妈是护士长。杨老师的爸爸说,雷家给不了你幸福的生活；妈妈说,还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比较好。 杨老师接连两周没有和雷老师见面。雷老师急得团团转,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请了半天假去了杨老师的学校。 在杨老师的单身宿舍,两人相对无语。短暂沉默之后,雷老师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家里有不同意见?”杨老师委婉相告。 傍晚,两人又到了淄河大桥,在河边漫步。往回走的路上,杨老师挽住雷老师的胳膊,深情地望着他,斩钉截铁又像是喃喃自语:“我愿意嫁给你。” “爱情无药可医,唯有爱得更深。”这甜美的爱情把雷老师烧得滚烫。 秋天,两人开始张罗婚事。杨老师的爸妈还是没有松口,但两人领结婚证的时候,妈妈还是把户口本给了杨老师,还给了她一张银行卡。 婚礼在雷老师的老家——峨庄乡一个小山村举行。小山村里举办一次婚礼,对乡亲们来说是一件大事。左邻右舍都来帮忙、道喜。婚礼现场布置得喜气洋洋。 婚假结束,学校给了雷老师一间单身宿舍,作为雷老师、杨老师的新家。 五 两个月后,怀孕应有的反应,杨老师都经历了。确认怀孕,两人都很惊喜,雷老师甚至乐得手舞足蹈。 翻来覆去,沉思良久,杨老师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把心中的想法告诉了雷老师。她说,孩子来得有点早,支教的学校还有一个乐理培训班,离支教结束还有一年多,希望等支教结束后再要孩子。雷老师同意了。 一年后,杨老师支教结束。工作努力的两人都取得了优异成绩,杨老师还受到了全区表彰。 两人终于能天天在一起了,开始计划要个孩子。雷老师戒烟戒酒,杨老师也减少了甜食的摄入。 一个月,两个月,数月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到医院检查,均为正常,然后又去看了中医。杨老师吞下了一碗又一碗草药汤,还是一如往常。 到了1996年国庆节假期,两人去湖南凤凰古城旅游。晚上,躺在酒店的床上,杨老师偎依在雷老师的身旁,听雷老师讲述沈从文的《边城》。过了一会,她望了一眼雷老师,目光又迅速移开,说:“要不,咱俩离婚吧。你家两代单传,父母肯定盼望有个男孩,不能到你这里就断了。”雷老师几乎是不假思索:“你胡说些什么。你是大女孩,我是大男孩,我有你就足够了。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 又过了几年,杨老师的最佳生育年龄眼看就要过去了,还是没有怀孕。一天晚上,杨老师又向雷老师提出离婚的事。雷老师还是断然拒绝:“除非……”杨老师问:“除非什么?”“除非‘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我们才能分开。”两人相拥而笑。 六 2012年9月,学校例行体检,医生建议杨老师去上级医院复检一下,怀疑杨老师子宫有问题。 杨老师把这事告诉了丈夫。两人商量着暂不告诉双方父母,等出了结果再说。 几天后,雷老师去取活检报告,得知结果时,不啻一个惊天霹雳在头上炸响。雷老师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半天倒不上气来。他来到走廊的连椅上,再也忍不住,抱着头呜呜痛哭。 几个人围着他劝说。一个大妈说,让他哭一会吧,哭哭心里畅快些。 9月下旬,杨老师在省城齐鲁医院做了切除手术,整个子宫被拿掉了。然后进行化疗,一头秀发大把大把地掉。雷老师小心地收拾起来。 治疗中间,杨老师有些好转,有一段时间,还去学校上课,头发也慢慢长了出来。雷老师听说旅行能减轻病情,大自然能疗伤,于是每年寒暑假都陪着妻子旅行,去了黄山、荔波、稻城、九寨沟等。 2019年过了春节,去医院复查,杨老师的病情恶化了。医生告诉雷老师,她或许还有半年时间。 雷老师和杨老师商量着,夏天去潭溪山木屋别墅住上一段时间,并举办了这次舞会。 舞会后的一个月,雷老师咀嚼着铭肌镂骨的痛苦,吞咽着即将离别的绝望。 一个月后,雷老师独自躺在床上,望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两张照片:一张是两人跳舞的合影,一张是结婚照。他幻想着杨老师能从镜框里走下来,靠在他的身旁,踏着恰恰舞曲的节奏,一起漫步在淄河岸边的林荫小道。 踏着恰恰舞曲的节奏,杨老师去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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