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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8/2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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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再乘轮渡看夕阳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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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新疾病的治疗(3) 三月的第三个星期六,长发女孩再次出现在书店的门口。她神情中带着落寞与紧张,手中紧紧地攥着我写给她的纸条。但好在她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和书店的位置。 “我来了。” “先坐,我给你做喝的。” 她慢慢地在吧台的桌子旁坐下。她的眼袋明显加重了,脸也明显地瘦下去。一周记忆症的患者会因为失去记忆留存下的焦虑和不安被剥夺睡眠,从而导致记忆力的进一步减退。在这种情况下,开心和幸福的情绪变得越来越稀少和难以抓住。得上一周记忆症的人不会忘记开心和幸福的感受,只是他们越来越难以在当下的时刻得到这些。 “我开始忘记很多的事情,比如我在哪里上的小学与中学,我家菜市场的门口摊主,卖得最便宜的究竟是西红柿还是黄瓜,以及一些我在学生时代关系紧密,但在离开学校之后再未见过和联系过的人的名字。但我开始搞不清楚这究竟是因为这些信息太久没有出现在我眼前,还是因为一周记忆症。很多事情我在没有得一周记忆症之前就已经忘记,原本去想起这些时也只有模糊的片段,我不知道。” 我暂时没有说话,把一杯冰美式推到她的面前。 她就着吸管啜了一口,接着说:“但这些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人们或许都是这样,对于一些长久未在眼前出现的事情往往都会很快地忘记。真正让我感觉到恐惧的,是我在忘记一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时刻。” “比如呢?”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有着叛逆的青春期。但实际上在我刚刚步入青春期的时候我是一个十分守规矩的人。我相信规则能带来正义,相信规则代表的是正确的一方,我刻板地遵守和执行规则。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一切。在那之后,规则从我心里的金科玉律变成了废纸一张,尽管我在大多数时刻还会去遵守它,但我并不会去真诚地相信它。” “规则终究是人设定的,执行规则的也是人。人不是机器人,违反规则的事在一定情况下或许也可以被原谅。” “违反规则的事可以被原谅这句话,本身不也是另一种隐性的规则吗?我在初中的时候对学生会热情满满,当时我是卫生部的干事,负责检查各班的值日清扫情况。有一天轮到我检查自己的班级,我们班那天值日的是我同宿舍的同学,知道是我检查便放了羊,班里一片狼藉。我便没有丝毫通融地给班里扣了卫生的分数。我当时想,我的同学大概能理解我的铁面无私,并在此后加以改正。但之后事情的发展却超乎了我的意料。她们开始在班里针对我,和所有人说我是班级的叛徒,不考虑班级荣誉,只考虑自己在学生会的工作。我被人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但这还不是最糟的。” “其实你并没有做错,你只是没有按照熟人之间潜藏的规则去通融你的舍友而已。” “对,更糟的事情发生在夜晚。你知道,学生时代的宿舍都有夜谈的习惯,我不仅从夜谈中被排斥出去,还变成了夜谈中被反复取笑和讨论的对象。我的大声制止只能换来舍友的笑声。她们往往会大声聊天到深夜,我那段时间的睡眠很少超过4个小时。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我开始怀疑纸面上规则的合理性和正当性,以及规矩地执行它们是否可以带来正义。” “这实际上是每一个坚守原则的人崩塌的开端。在实践你自己原本的原则的时候遇到他人的阻挠和破坏,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坚守尚且极为困难,更何况那个时候你还只是个孩子。” “大概是这样。期末的时候我被迫离开了学生会,在全校的学生大会上我是被投票淘汰的那一个。第二个学期开始,我申请换了一个空的宿舍开始自己住。之后我的这件事情也慢慢地不再被人提起,一切慢慢地归于平静。这件事一直让我感觉很痛苦,你知道,自己相信的东西与现实的不匹配会动摇你相信的根基。对与错的分野似乎没有那么明显。在很多情况下被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往往在另一些人的口中又会是错的。其实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应该去相信什么。但在原来的时候我一直觉得答案应该藏在这件事中,所以最近我开始慢慢地忘记这件事的始末的时候,我感到恐惧,因为这可能是我永远地失去答案的开端。”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什么规则都不值得被相信。表面的规则,潜在的规则,去相信它们,你永远只是从一个笼子钻到另一个笼子里。那我们要去相信一个目标吗。对于美好的愿望,我们的相信应该永远秉承谨慎的态度,未来的美好不能解决今天的问题,而未来或许永远不会到来。” “我希望你能暂时替我记住这件事,帮我思考这个问题。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也不一定是对的。” 她杯子里的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玻璃杯在木质的桌台上洇出一大片水渍。店里面的挂钟,钟摆轻轻摇晃了几下。 “你在放什么电影?” “塔可夫斯基的《飞向太空》。” “真是老掉牙了。” “要不要一起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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