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海霞
我们这里进入10月,家家户户都晒萝卜干。此时,正是青萝卜的丰收季,萝卜价格最亲民,买来一兜或自家地里种了,刨一篮子,洗净,斩去头尾,切成小段,撒盐腌出水分,将萝卜条摆在太阳下晒,天气若好,三天就晒好了。晒好的萝卜条用热水烫洗一下,去除灰尘,再摊开晾干水分后,加入适量的盐、花椒面,滴入几滴高度白酒,最后淋香油,揉搓几分钟,装进玻璃瓶腌制一两天就可以吃了。
喜欢吃辣的,可以往萝卜干里加辣椒面；喜欢吃甜的,可以加些白糖；喜欢吃酸的,就多加醋；还有人往萝卜干里加入熟芝麻。若喜欢吃油焖咸菜,吃的时候取出一盘萝卜干,泼上热油即可；还有人喜欢吃十三香,腌萝卜干一定也要抓一把十三香撒上。虽然同样腌萝卜干,每家每户的口味也略有不同。
10月,到乡间走一趟,会发现晒萝卜干已然成为一道风景。有人不那么讲究,萝卜切条后,直接摊在破凉席上。陈年不用的凉席上面布满了灰尘,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还要烫洗。把凉席放在水泥马路上,可怜的萝卜被晒得毫无尊严,灰头土脸的,羞于见人。
有人将萝卜条摆在屋顶的瓦上晒,整整小半面的屋顶都被萝卜队伍霸占。屋顶上的萝卜条离太阳近,离地面远,远观也颇具气势,它们自然可以趾高气昂,畅快地挥发着水分。
有的人最具智慧和耐心,将萝卜条用线串起来,挂在两树之间,一层层,由高到低可以挂很多串。串起来的萝卜条,不用翻面,就被晒得面面俱到,而且这边没有了太阳,可以将它们挂到朝阳的树上继续晒。赶上天气突变,收也容易,一扯一串,三下五除二就收起来了。这样晒,最为美观,白绿相间的萝卜条整齐挂在树间,路过的人,即便走得再匆忙,都会放慢脚步,瞥上几眼。
早年,外婆在世时,晾晒萝卜条就用悬挂法。外婆干活仔细,她切萝卜都有匠心,萝卜条切得厚薄长短都差不多,那些尺寸不合规矩的,外婆便留下,炒菜吃或用来做面疙瘩汤。
母亲笑外婆,萝卜条串起来晒时,条与条之间也需用尺比着才行。外婆说,那是当然啦,否则宽一行,窄一行,看着多别扭。外婆的萝卜干晒的时间都不同,有的晒六分干,有的晒七分干,有的晒八分干,往里加的盐也不同。外婆说,萝卜干晒得干、加的盐多,便保存得时间久。而且晾晒的时间不同,做出的萝卜干味道也不同。都说众口难调,外婆在这些细节上尽量都满足家人的不同胃口。
我喜欢吃酸辣口味,外婆便会给我特制一瓶萝卜干,多多的醋,多多的辣椒面,咬一口,酸辣脆爽,一顿能多吃半块馒头。
大家都说外婆腌的萝卜干咸菜好吃,外婆说,其实萝卜干不管晒在哪里,路边、屋顶还是挂起来晒,晒到对折发软就算晒好了,加入相同的调味品,味道都差不多,人家说好吃,不过是客气话。
我长这么大,吃过很多人腌制的萝卜干咸菜,还是觉得外婆做的最好吃,这里面不仅有亲情的味道,还因为外婆腌的萝卜干每一条长得都差不多,打眼瞧就板正,看着便有了胃口,而且外婆特别注重干净卫生,吃着放心。
萝卜干咸菜腌制好后,可以存放一冬。漫长的冬天,喝一口热粥,咬一口萝卜干咸菜,味蕾便被熨帖得舒舒坦坦。外婆曾说,寒冷也是一味好调料,有些食物就得在冬天吃才觉得有味道。萝卜干咸菜吸足秋天的阳光,在冬天的寒气包裹下,才会更加脆爽。
如今,又到了晒萝卜干的季节,我的舌尖已经开始期盼。萝卜干从晾晒到腌制,四五天时间便可以吃了,但好东西总值得再等等,等到冬天,等到漫天飞雪时,配一碗热粥,就着萝卜干咸菜吃,才有味道。
这是秋冬联手给予舌尖的一份厚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