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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15
朗读

远窑之问



  “流浪地球”系列 山东省美术馆收藏

  纪广远复原的北齐青釉莲花尊

□ 刘培国
  1978年6月,日本指挥家小泽征尔访问中国音乐学院,听罢一曲《二泉映月》,“难受得要断肠”,说这首曲子应该跪着听。“跪着听”还是“正座听”,因为翻译差异成为一个无法破解的谜。多少年以后,日本茨城大学的一位教授,见到了来自中国的一把柴烧壶,竟跪倒在地,如同见到只有天皇才能奉有的国宝。
  我们无法揣测那位教授的心理,可以知道的是,他当真是被这件柴烧精品的神韵给震撼了、打动了,这一跪,是对五千年华夏文明的顶礼,是对人类文明的膜拜。
  这把柴烧壶出自远窑,制作者是纪广远。

  一
  纪广远,2009年毕业于山东艺术学院,从事陶艺创作过程中,被一种莫名的诱惑吸引着步入柴烧。“非大师不柴烧”,这是陶瓷界约定俗成的“铁律”,他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勇气来自哪里?
  纪广远出生于山东省聊城市阳谷县马湾村。黄河穿境而过,运河在这里转弯,村边上便是马湾遗址,春秋战国至汉代文化层堆积厚达一米。近在咫尺的还有蚩尤陵、景阳冈龙山文化遗址,灰陶、黑陶、红陶等泥质陶、夹砂陶大量出土,有黄帝、炎帝、蚩尤逐鹿中原的各种痕迹,形成炎黄、东夷文化融合的大量遗存。纪广远曾祖父纪春月烧过陶瓷,父亲纪玉明、叔叔纪玉光做过柴烧,纪广远很小就到沟渠坡岸上捡拾古陶片,在水湾里打水漂。稍大,便跟着父亲、叔叔去运河挖泥,回到窑厂哆泥巴,弄一些茶杯、酒盅,还在教美术的叔叔指点下,捏一些小狗小猫桌椅板凳,烧成以后竟然可以拿到学校换回其他玩具。这种对陶瓷的亲近感让他考上大学以后毅然选择了陶艺专业。
  专业学习与训练向他打开更广阔的空间。以博山窑为代表的淄博窑,虽然没有那么多的器物存量,却是中国北方最重要的窑口之一,而且是唯一一个没有断代的窑口。日本考古鉴定认为,陶瓷发展史上很重要的制品,博山窑均未缺席,只是因为民窑的缘故,这些作品没有被推到应有的层面,这是博山窑的尴尬。
  纪广远大学期间三次长驻淄博博山,访师问友,考察陶瓷文化,钻研制陶技艺,系统学习刻瓷、彩绘、拉坯等技法。他还游学景德镇,学习柴烧技艺。临近毕业,有人建议他去景德镇发展,他却选择了淄博。还没毕业,他就在博山租下房子住了下来。

  二
  开始,纪广远对花釉极感兴趣,跟随朱一圭先生学习造型、施釉、烧成,在向朱一圭先生问艺过程中,朱一圭先生讲述的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往事,强烈地吸引着他,父亲、叔叔在运河边上柴烧的画面重新浮现在眼前,他瞬间感到柴烧才是他冥冥之中的使命。
  痴迷柴烧,还有一个因素,纪广远的老师宏远,就读中国艺术研究院的博士论文就是关于淄博窑博山窑。作为《中国窑口》主编,曾经带着纪广远考察过从南到北所有窑口,纪广远藉此对柴烧现状有了全面了解。台湾柴烧艺术家翁国珍、初尘勇在山艺举办讲座,纪广远每场都细心聆听,与他们作深度交流,感觉到自己出生在龙山文化腹地,这里有着浓厚陶瓷文化氛围,复兴柴烧技艺并非天方夜谭,遂萌生了复原中国本土柴烧之意。
  更大、更深层次的推动还不止这些。
  中国是陶瓷的故乡。早在新石器时代早期,中国先民就已经开始制作陶器。山东淄博沂源扁扁洞新石器时代遗址发现的红砂陶,可以追溯到一万年以上。博山区池上龙门洞新石器时代遗址也把博山陶瓷制造历史推至9500至7700年。坑烧、柴烧经过上万年的延续,又经过3000年原始青瓷的发育,发展到汉代,借助新燃料、新耐火材料和窑炉的产生,瓷器正式从古陶瓷中分离出来。汉代以后,淄博等北方柴烧传至高丽,继而是日本。柴烧的简静自然之美成为日本传统美学“侘寂”的重要载体。侘寂美学融合了极简主义和守旧主义,从器物到心灵均追求极致的缺、微、旧、枯、空、朴,契合了岛国民族的特殊心理——在卑微里滋生倔强,在淡泊中寻找满足,是日本多灾多难境况下的生死寄托。
  就这样,发源于中国的柴烧,在传入日本以后随着茶道、禅宗盛行被奉为至宝,得到了美学概念上的独立阐述和全面提升。近代以来又传入中国台湾,形成了对柴烧传统的“覆盖”“堙灭”之势,就连学术界,但凡说起柴烧也言必称日本,这给了纪广远很大刺激。
  与弹丸之地、资源匮乏的日本不同,泱泱中华,历史文化悠久。山东陶瓷文化的发达,诞生了华夏文明,东方九黎部落首领蚩尤首先崛起,便是坐收渔、盐、陶之利益。龙山黑陶代表着非常高的文明。黄河中下游一带,除了黄土,还有与煤炭伴生的大青土,成为制造陶器的重要原料,这种原料有一定硬度,烧成的陶器密度大,接近瓷的性质,包括北方窑系里的青釉,呈现整个北方柴烧的浅黄色外表。
  这也许就是纪广远为什么一直坚持柴烧的依据。本来属于我们的东西,到日本、我国的台湾,拐了一个弯,再卖给我们要很高的价格。
  纪广远私下与一位台湾柴烧大师做过交流,一把壶批发3万,拿到北京卖15万,拿到上海卖20万。福建一个台积电的老板喜欢柴烧,一件作品在厦门博览会标价最低80万,最高800多万,以400万成交。一把淄博柴烧壶才卖一两百。自己学过这个专业,为什么不自己做?为什么不能超越?这是远窑之问,也是一个中国人的灵魂之问。
  纪广远这么果敢,还有做给学院派看的意思。中央美院、清华美院、景德镇陶瓷学院,很多专家教授都认为柴烧就是日本的,而我们的柴烧都是匣钵罩。不如用事实说话,看看裸烧柴窑会不会在中国人手里做出极致。再者,自有煤炭烧制陶瓷到现在一千多年,柴烧在整个中国北方就是一个空白,纪广远就是要把它做成产业,填补一千多年的空缺,也给专家教授们一个有力支撑,这是历史赋予他的一个机会。

  三
  2013年开始,纪广远开始在自己的窑上柴烧。
  2014年,纪广远第一个解决了壶口与壶身密封问题。相对于紫砂,北方的大青土含碱性,干燥快,烧成温度高,收缩率大,口沿密封问题长期困扰,纪广远加大坯体研磨与收缩率控制攻关,终于解决了这一卡脖子问题。
  柴烧是对匠人烧制技艺的极大考验,并非寻常匠人可以把握。
  柴烧难,年轻人柴烧更难,说的是投资巨大,说的是异常辛苦。泥料、拉坯环节自不必说,面对燃起的柴窑,短则三四天,长则半个月,越热,温度越高,越需要不断添柴,不断和火进行交流,不能顺着它由着它,要干预它操控它,一般人吃不消这个苦。冬季,烧窑的时候气温低至-18℃,前胸烤得难受,后背冻得生疼。
  柴烧未知性大,一切都是未知数,这是一种折磨,也是一种诱惑。
  纪广远一窑接着一窑地烧。室外下着暴雨,温度提不上去,到第七窑第八窑还在损失,每一窑损失惨重,土还是那个土,耐不了原来的温度,成品率大不如前。排除烧成因素,问题出在原料上,再改变原料产地,调整原料配方,在之前的大青土基础上引入木鱼石、高岭土,把坯体强度提起来,既保持大青土本色,又增加耐火能力。
  一种秘黄色、秘青色中呈现丰富纹理的作品终于出现了。
  2017年,远窑柴烧就已经达到相当水平,形成了纪广远自己的风格。他得到了昼思夜想要得到的秘色,那是泰岱巅峰的熹微,是北方沃野的黄河奔流。
  2019年,青岛图书馆为纪广远举办了柴烧个人艺术展,这也是青岛史上首次具有中国风的柴烧艺术展。展览受到了日本青岛商会的关注,相关方共同签署了青岛宣言,决定2020年在日本京都举办纪广远柴烧艺术展。柴烧不是日本定义的吗?让中国柴烧东渡,让日本人见识一下真正的大国柴烧。

  四
  接近青釉的秘色效果,被日本艺术家认为是柴烧秘境、艺术极致。
  屋漏痕在自然流淌,森林灌木若隐若现,山川河流恍在远方,或旭日初升,或月照狂野,万物万象在秘黄色一统中诡异呈现、含蓄隽永。获得这些效果,凝聚着纪广远的心血和付出。这种画面感的极大丰富,得益于生产时陶器的排列方式、摆放的高度、火焰障碍物的设置。每一件东西前面放什么东西,后面放什么东西,挡在什么地方,形成什么角度,让火焰怎么走,快走慢走,高走低走,哪里直接火吹,哪里适合辐射等等,形成复杂多样的变化。还有燃烧气氛的调节,氧化焰、还原焰交替使用,什么时候还原,什么时候氧化,哪里先还原后氧化,哪里先氧化后还原,哪里需要火焰包裹,哪里需要火焰避开,什么时候加长时间,什么时候缩短时间,什么时候升温,什么时候降温,什么时候温度保持,升温降温多少次,不同温度区间的次序,以形成不同的节奏、气氛、曲线、律动,这一切都会在画面上留下印迹,最后会一一在画面上展示出来。高温煅烧,还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结晶玻璃体,析出琥珀、蜜蜡状熔融物,与其说这是纪广远的秘诀,不如说这是他的苦心。
  他以火焰为笔,陶上作画,挥毫者是柴薪,更是纪广远自己。松木、桃木、槐木、香椿木、黄花梨、条纹乌木,都是他喜欢使用的燃料。桃木使陶器变黄,乌木使陶器鎏金,不同密度不同色泽的木质,烧出来的色调、纹理、层次、韵味都不一样,在柴烧艺术的演进中,纪广远逐渐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
  至此,纪广远气窑已烧了200窑,柴窑烧了100多窑。

  五
  纪广远绝非盲目自信。
  纪广远把目光聚焦于南北朝。来自于北朝北齐的青釉莲花尊,饰贴莲花纹,繁缛华美,蔚为大观,具佛家气象,大国气派,就出土于淄博寨里窑口,是全国同类型器物中唯一可以考证出烧制窑口的一件。青釉莲花尊就是柴烧的产物,毫无疑问,近1500年前,中国柴烧艺术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这叫重拾文化自信。
  复原国家一级文物北齐青釉莲花尊,一直是山东博物馆原馆长郭思克(现孔子博物馆支部书记、馆长,山东省博物馆学会理事长)的夙愿。在纪广远手里,郭馆长终于如愿以偿,南北朝柴烧落灰釉终于穿越1500年的时空出现在今人面前,也昭示着远窑柴烧的颠覆性突破。
  到了这个境界,远窑柴烧别人仿不了,自己模仿也难,每一件都是唯一。
  远窑作品开始多次登上大雅之堂,中国美展、中国陶瓷艺术展,多次留下远窑作品的身影,从工艺美术品华丽转身为美术品,纪广远也成为名副其实的美术家、艺术大师。
  远窑柴烧古拙厚朴,呈现在陶器上的大美,不仅仅是火焰的吻痕和木柴燃烧后的落灰釉,也不仅是柴与窑、火与土的共鸣,而是纪广远生命追求的结果。
  21世纪是文化的世纪。经历了高速发达之后的世界,注定会平静下来,回归自然,回归生态,是人类面临的又一选择。瓷令人张扬,陶宜人静修,以陶为伴,选择古朴,选择敦厚,终将推动人类从哲学层面重新解读人与陶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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