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赫 时光的脚步,总是快过我们的指缝之间。转眼间,我已经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落下了脚。独自一人品尝着他乡的四季变换,看云卷云舒,华灯初上,在从未停歇的喧闹里,努力寻找着自己的归属。 城市冬天里,有着盛大的夜景:马路上明亮的车灯,如同闪光的长河奔流不息。站在高楼上遥遥远眺,各式各样的建筑物鳞次栉比。这五彩缤纷的城市,夜暮只要一落下,光亮就会接踵而至,让游子暂时忘却孤独,但每每抬起头看着夜空,连一颗星星都难以寻觅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故乡的那轮圆月。 小时候,我最向往的就是冬天。因为冬天父母不用再忙农活,有大把的时间陪伴我。而记忆中最深刻的部分,则属于那些闪着温暖的冬夜。 那时候,我们穿的都是母亲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棉鞋。方而略圆的鞋头,黑色灯芯绒的鞋面,白底红条纹的鞋里子,朴实而耐穿。一到冬天,母亲就要为我们姐弟几个做棉鞋。很多次半夜醒来,我总能看到母亲纳鞋底的身影。明亮的月光,静静地照在母亲的脸上,祥和又美好。 父亲最喜欢在冬夜里带着我们姐弟几个去院中烤火。每每此时,我总是最积极的那一个,哼着歌谣,飞奔着去找干柴。姐姐则负责搬出来那口废旧的大铁锅及红薯。期待已久的红色火苗慢慢蹿升,父亲一边拨弄着干柴,一边讲起了故事: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武都头血溅鸳鸯楼、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一段段带着豪情的故事,打开了我童年的新世界。林冲、鲁智深、武松等一个个好汉的名字,也在我的心里扎根。每每听到入神之处,父亲便会微微一笑:“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故事停下后,红薯香味也飘进了我们的鼻子里。父亲从火堆里把红薯取出来分给我们。烤红薯的香气,是冬日里割舍不去的暖意,没有什么比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更能温暖凛冬了,在这个时节,也没有人能拒绝那份软糯的甜蜜。父亲望着我们每个人大快朵颐的表情,笑容比火更热,比天上那轮圆月更亮。 时光像一台从不停歇的机器:母亲的棉鞋与父亲的故事,都在岁月荏苒中渐渐变成了皱纹与驼背。我们这群孩子长大,各奔东西,远离父母千里之外。想到这里,我拿起了手机给家里打去电话,是父亲接的。叙了一会闲话,我问:“爸,今晚咱们家有月亮吗?”父亲愣了一下,带着颤抖的声音回答道:“今晚咱家月正圆。”那一刻我知道,母亲的鞋子早就已经做好了,父亲的故事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唯一缺少的,大概只有我们这些孩子的回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