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国超 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专属月亮。 王维的月亮在清风泉水绕石的松间,那是一个放空一切又照得见周遭之美的月;李白的月在巍峨的天山,在苍茫的云海,那是一个放眼世界唯我独尊的自信的月;欧阳修的月在河畔烟柳的梢头,在落日西下的黄昏,那是一个多情略带伤感的月……我的月,不在松间、不在云海,亦不在柳梢头,而是存于己心,一直照亮我内心的一弯行走的月亮。 记忆中,最初的月亮行走在老家的院落。 农村的院落向来都是慷慨无私的,院中有树,树下有猫,有狗,有成群的鸡,也有三两只鹅,当然,还有每天晚饭后乘凉的我们。那时的月,像极了一个偷听故事的小孩子,每当父亲拿出板凳,扇动几下蒲扇,月光便会悄悄挤进大树茂密的枝叶,三三两两地落在板凳上,落在蒲扇上,落在父亲的嘴角上,然后变身为一个听话的学生,安安稳稳地听着从父亲嘴里流淌出的故事。 父亲的文化程度并不高,会讲的故事也不多,翻来覆去超不过十个,像王祥卧冰求鲤、缇萦上书救父。父亲一遍一遍地讲,我也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听,总觉得每一遍,都能撩拨内心深处的某一根神经,然后潜伏进内心深处。后来的我明白了,在那样无数个月色环绕的夜幕里,这些屈指可数的故事,和我一同成长了起来,成了我的骨髓、我的血脉。 再后来,月亮便行走在田埂地头,或晨露相伴,或归鸟和鸣。 身处农村,总要下地干活的。农忙时,白天上班的父亲,总是要踏着月色去田间劳作。有时早上不到四点就起床,碰上双休日,还会把我也拽起来,陪他一起去劳作。说是劳作,目的也只不过是体验生活,到了田间,任凭我在周围玩耍。顺着月光的方向,去草丛中抖落几滴露水,又或者,在月光稍住的草木枝头,捕捉一只还在沉睡的蜻蜓……如果是晚上到田间劳作,父亲定要找一个月光满满的黄昏,乘着微微的凉意,去种下一季的收获。 那时的月亮,照见了父亲的辛劳,也照出了一个伟岸的、永不磨灭的背影! 如今身处异乡,月亮却孤独地走进了水中。此时的月,不可触摸,亦不可有任何的风吹草动。生怕有一只陌生的飞虫,或是一片飘零的枯叶,一不小心将其打碎,凌乱了我,破碎的心。 月亮是会行走的,但终究,走不出一颗回望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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