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效太
当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横扫了整个沂蒙山,凛冽的西北风吹落了老树最后的一片叶子,肆虐的风雪漫天飞舞,天地一片混沌,参差错落的屋顶落满了厚厚的白雪的时候,故乡的冬天便到来了。
故乡的冬天已渐行渐远,远得让你难觅踪迹。那些穷困、那些苦难、那些落后,也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淡化模糊；但那些欢乐、那些温馨、那些憧憬,却不时萦绕心头,宛若眼前。
故乡的冬天,寒冷而悠远。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零下十五六度是很平常的,屋檐上的冰凌,足有二三尺长,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好看极了。这时的我非要摸起一块石头,朝屋檐砸去,随着一阵清脆的声响,那幅美丽的画面便支离破碎了。
记得有一年的雪,下得没过了磨盘,直到过了中午,还没有停歇的意思。父亲和伯父要给曾祖父上坟,于是一个扛着铁锨,一个挑着祭品,就上路了。村里还好,大都清扫了路面,刚出村口,只见大地白雪茫茫,不见行人。父亲和伯父用铁锨除雪开道,直到天黑时分,才在雪地里挖出了一条长达二里的坑道。天色将晚,才走了一半的路程,看再走无望,只好就地清出一块雪地,摆上祭品,烧香磕头。
过了冬至,时令三九,大地冻得开裂,横七竖八地裂开去,裂缝处有一指宽,像干涸裸露的河床。村东的沂河已结了厚厚的冰。生产队也就到了冬闲推氨水的时候,也好准备来年春天小麦追肥。
那一年,父亲同队里的四名社员一起去东风化肥厂推氨水,来回120里,当日往返。早晨天还不亮,父亲他们就动身了。他们头戴棉帽,身穿粗布棉袄,下身棉裤,脚蹬婶子大娘们亲手缝制的千层底布鞋,将装有六个空氨水坛的小推车推到冰河上,人走在前面拖着空车,沿河而下,轻快而稳当,仿佛穿行在画中,沿途欣赏着两岸的风光,好不惬意!当行到河面渐宽,雾茫茫几乎望不到边时,却突然发现一条拦河大坝横亘眼前,这便是天庄水库的尽头,由此上坝也就到站了。
一切顺利,按照计划,来时水路,返回要走旱路了。当他们装满氨水,用泥巴封好坛口,一切收拾妥当,啃着带来的煎饼就咸菜,吃罢午饭准备启程时,天突然变得阴沉起来,仿佛暖和了许多。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要下雪了。果不其然,刚爬上一道岭,鹅毛大雪便铺天盖地而来,不多时就下了厚厚的一层。下雪天留客,看来是走不成了,经过艰难跋涉,终于来到了大峪村,在一个刘姓大娘家里住了下来,直到第二天雪停了,才把氨水安全推回家。那时的人,心地善良,会毫不介意地留生人免费住宿或者吃饭,虽然自己也不宽裕,因为他们深深地知道,人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更深深地相信,有难相助天经地义,有朝一日或许自己也会受到别人的帮助。简单而朴素的信奉,在山里代代相传,筑就了沂蒙山人勤劳朴实、乐善好施的品德。
故乡的冬天,虽没有多少绿意,却有白雪皑皑装点漫山遍野,虽然寒冷漫长,却有温暖、热情充实相伴人间。
故乡的冬天来得匆匆,去却迟迟,故乡的冬天严酷而温情,孕育着春天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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