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齐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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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着的工业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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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2/23
朗读

活着的工业遗产
——读袁聿光《走过100年的博八铁路》


  上世纪20年代从永济桥穿桥而过的博八轻便铁路

  博八铁路青龙山大桥

  □ 刘培国
  年前,毕玉奇先生转交给我袁聿光新付梓的《走过100年的博八铁路》,60%灰度的封面底色和环衬,让我意识到这本摄影集的装帧不是作者的匠心就是高人指点。历史感、神秘感十足的黑灰色,势必把读者的视线和心绪拉回到100年前。作者的镜头沿着饱经沧桑的博山工业发祥史、制造史,向人们呈现出活着的工业遗产,以及这一背景下塑造出的芸芸众生。只要愿意,读者可以随时进入这个时空隧道,捡拾每个人的记忆和被遗忘的好东西。
  一

  小时候曾经读到这样的文章,小朋友们成帮结伙远足十几公里数十公里去看躺着跑的火车,充满探险者的勇气与豪气。在博山,这种勇气丝毫没有发挥的余地,火车就在居家者的窗外,就在随便一个胡同口。挑一担水,买一斤馍馍,打一瓶酱油,就在铁轨上迈过来,迈过去。锃亮的铁轨和吃力爬坡的蒸汽机、呜呜叫的鸣笛、钢铁巨轮摩擦铁道吱吱叫的刺耳声响,共同构成了博山人的现实世界。
  《走过100年的博八铁路》面世以后,在读者中引起了很大反响,同时也给我带来较大冲击,想不到聿光的镜头语言如此生动,想不到人们对原本司空见惯的穿城铁路如此亲近,无数读者向作者回忆起小时候踩着单轨一边挓挲双臂歪歪扭扭找着平衡,一边忘不了打打闹闹去上学的经历。这种画面感十足的情景成为一代又一代人挥之不去的记忆。



  1904年张博铁路通车以后,上世纪20年代博八铁路通车以前,博山还有一条上货铁路,就在柳杭分岔向东南拐出博山火车站,沿税务街东侧与孝妇河河谷向南行进,抵达税务街南首而止。
  这一截子铁路就像张博铁路生出一条不长的尾巴,承担着一个不小的使命——外运博山瓷器。彼时,税务街东侧,是一个接一个的瓷器仓储库房,来自万山、五龙、八陡、石炭坞、窑广、山头、神头的笨重陶瓷,皆由这里装车,沿胶济线运往全国各地。这段铁路毕竟长度有限,才有了后来的几华里博八铁路,设立秋谷、山头、石炭坞、八陡四站,解除了陶瓷产区制品外运的瓶颈。
  博八铁路是张博铁路的延伸,张博铁路是胶济铁路的延伸,而胶济铁路又是李希霍芬灵敏嗅觉的延伸。这个叫李希霍芬的德国地质学家,1861年跑来中国进行地质、地理考察。1869年春天,他坐着独轮小车,由北向南沿着孝妇河谷的山道进入博山,即将进入博山时从小车上跌下来摔过一个跟头。进城后他住在税务街的悦来客栈,然后去各处考察。他爬上禹王山顶,向四处瞭望,以他的专业眼光和专业判断,证实了他看见的浅层地表下埋藏着优质的煤炭,还证实了华北小城镇博山是仰仗丰富的燃料资源、矿物资源在生产着瓷器、琉璃器和相关产业,据此认定是他所见过的中国北方最发达的工业城市。他游历中国写成的著作具有项目建议书与可行性报告性质。1898年3月6日,德国人终于扛着洋枪、开着铁舰,逼着腐败无能的清朝政府签下了《胶澳租界条约》,将山东化为德国的势力范围,于6年之后的1904年6月1日建成胶济铁路包括张博支线,德商拿下了铁路沿线两侧30里以内的开矿权。
  火车这一庞然大物的出现,加速了博山矿藏资源的外流速度,也开始改变民众的生态。张博铁路通车伊始,火车在博山段轧死过一位盲人,铁路方理直气壮,坚称铁路运行规则,不肯服软,惹怒了盲人民众。盲人向四邻八乡派发了鸡毛信,不日,来自临沂、泰安、新泰、莱芜各地的盲人陆续向博山城进发。他们一手按着前者的肩,排成串黑压压齐聚铁路沿线,抵达事故发生路段,横躺在铁轨上不吃不喝不退,使得铁路瘫痪,这才惊动了官府。官府沿途设立帐篷,摆放灶具,包吃包喝包住,接洽铁路方接纳死者家属申诉,宽厚赔付死者,抚恤家人,盲人们始四散开去。
  二十年以后,张博铁路继续向南建设,直抵八陡。现代工业元素的影响,从城区向南部山区蔓延。截至今天,博八铁路仍在正常运行。驾车走到城区内的多个铁道平交路口跟前,时常会遇到火车经过,栏杆落下。外乡人为赶路,可能顿生焦虑,此时我恰恰可以驻车熄火,在等待火车经过的过程中耐心体味内心的感受:火车沿着铁路,带走了我们的资源,拉空了我们的历史,我们不知道要感谢火车,还是憎恶火车。
  可以说,胶济线这条“钢铁巨龙”,一端延至青岛港口,一端深入矿产丰富的山东腹地,它昭示了德国殖民者大肆掠取中国资源的野心,也凝聚了中国民众的汗水与鲜血,在客观上带动了山东经济发展的同时,更承载了齐鲁大地的百年荣辱。



  上世纪60年代末,我还不到10岁,家住税务街北头,记得经常有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越南的外宾来了,阿尔巴尼亚的外宾来了,参观完博山美术琉璃厂,都住在淄博宾馆。我们这帮小孩子,就跟着吉普车后边追逐,一边跑一边喊:“男人来了!男人来了!”小孩子不懂事,前面喊,后面也跟着喊,把越南人喊成了男人。
  一天,税北村家家户户有男丁的家庭呼呼呼地往后河沿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跟在人们屁股后头跟过去。不知道多少年以前埋在水底的一条条黝黑的铁道枕木被人发现、挖起,扛回家,迅速传染了邻居、邻院、邻胡同的人,人们扛着镐头、提着镢头,一路小跑往河里跳,跳下去就挖,一条条30厘米见方,两米半长的枕木露出水面,被抬上岸堤,扛回家去。父亲也知道了这一消息,站在河沿边上瞪眼着急。没有办法,他不是不想去弄一条回来,没有帮手啊!我几岁,弟弟还嚼着橡胶奶头,眼睁睁看着几十条枕木在不长的时间里被人各自弄回了家。听吧!那一年,几乎每家每户都在请木匠做家具,拉锯声、凿卯声、砸钉子声响彻了税北村。家里有儿子的,打好了各式家具。没儿子或儿子还小的,更换了破旧的家具。那些枕木经过油浸,尽管时间久远,一点没有糟烂的意思,加上始终泡在水里,刨开表皮,内里是极好的木材,不是红松,就是上好的杉木。
  终于让父亲逮住了一回,那是车站旅社盖楼挖地基的时候。
  小时候,我喜欢跟着父亲在晚饭后外出溜达溜达,不是去西上堰的高坡上看火车甩车皮,就是去工地上看挖土盖楼。看甩车皮离得远。一列火车拉着好多节车皮进站,车皮里的货物不一,需要驶入不同的道线,进入不同的货台。一个火车头吭哧吭哧地进来出去,在不同的道岔那里转向,把一节节车厢甩进各自装货、卸货的货台上。看盖楼离得近,能看到巨型蜗牛一样的水泥搅拌机无休止地转动,吐出混合均匀的水泥泥浆,人力推到不同的地基沟槽里去。
  车站旅社挖着地基,开始运上来的是土,后来运上来一种黑黑的、圆筒状的棒棒,手一抓乌黑,赶紧扔到地上。父亲见了,眼睛里泛起亮光,说,好东西。嘱咐我,赶紧回家挑垃圾筐来,快!我家住在税务街171号,距离工地不过百米,我身体还没长高,还不能去水管子上挑水,挑着一担箩嘚筐,拖拖拉拉地回到工地,父亲已经堆了很大一堆棒棒。父亲说,你看好棒棒,我往家挑。父亲一趟一趟往家挑棒棒,挑了好几趟,索性一绾袖子,跳进地基里头,把干活的建筑工人替下来,往上扔棒棒。那个秋天的晚上,父亲把炭池子全部堆满了,黑压压一大堆。我说,这是啥东西?弄这些东西回来做啥?父亲说,这是炭精棒,比大山炭还好烧。父亲一趟趟往家挑,众人一个劲地问,啥东西?做啥使?父亲说,不做啥使,能烧。众人这才开始往工地上跑,一个晚上,掏空了地基里所有的棒棒。那一个冬天,我们家从夏庄煤矿买了一小部分小山炭用来搋搭火晚上封炉子,早晨一打拢火,添上炭精棒呼呼呼就是一天,没有烟,一点不呛,还催锅,堪比焦炭。只是忘了问父亲,他是怎么知道那叫炭精棒的。现在,父亲早就走远了,想问,没人应了。想问的东西还有很多。



  黄祖杰先生曾爬上青龙山大铁桥,仔细观察构件连接方法。跨河主桥部分的横梁、纵梁、斜拉梁用的是螺丝,大桥两端引桥部分用的是热铆。螺丝紧固便于操作,但列车驶过震动很大,易引起构件之间位移,出现不安全因素,热铆稳定性远远高于螺丝。热铆无疑是一种防松动措施。螺丝紧固,在螺母底下会加一个弹簧垫圈,松动时保持张力,使螺丝保持受力状态,但总不是那么可靠,不如热铆。
  在桥梁上进行热铆难度挺大,离工作面不远,有红炉,把铆钉烧红,用钳子夹起来往桥上扔,上面的人手持一个类似电焊防弧罩的东西,反手拿着,接住,另一只手拿一把钳子夹住铆钉,打进孔洞,这时候他的两只手须放下工具,拿起一根轴,轴顶端有半球形凹窝,顶住同是半球形的铆钉头,另一人拿锤子用力将铆钉砸进,咔咔咔,铆钉楔入,铆钉受压变形,与构建融为一体,纹丝不动,称为热铆。清朝末年,在1904年开工建设的博山玻璃公司有一栋厂房,现在的企业还在使用,抬头仰望几十米的房梁,依稀可见那密密匝匝的铆钉,应该也是热装进去的。
  当年打制桥梁铆钉的红炉,燃烧的是不是父亲挑回家的炭精棒呢?炭精棒出土的地方距离大桥十数米,符合逻辑。倘若那些棒棒不是炭精棒,也应该是一种深加工过的高热值燃料。或者那真是炭精棒,只是多少年以前的炭精棒不是今天炭精棒的概念。大桥竣工,剩余不多的一点炭精棒,随意留在了原地,被水沟河、孝妇河的洪水冲来冲去掩入了地下,又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父亲眼前,成为我家以及好几个家庭里的一缕缕炊烟。



  打开扉页,一帧帧质朴的画面带着生活的味气、声音、温度、颜色扑面而来。人们丝毫没有失落,没有颓废,扛着家具,牵着儿孙,打着雨伞,在铁路上走来走去,总是那么乐观,那么淡定,在世俗的情境中奔赴生活、创造生活、享受生活。看到这一幅幅生活气息浓郁的图画,一种真诚的情感会油然而生,多么好的博山民众,多足的生活劲头,一部摄影图集,令我对生活充满希望与好感。
  你看,一部《走过100年的博八铁路》,引发如此共鸣,激起如此丰富联想,每一次联想都带着满满的工业记忆,这不是生动的工业遗迹?而且,这个遗迹还活着。100年间,一辆辆蒸汽机车拖着数十节车皮,从这条线上运走百吨、千吨、万吨的煤炭;如今,每日数趟装满煤炭的火车,被内燃机车牵引着驶向火力发电厂,电厂输出电力充实电网,输出热能温煦城市人家的地暖,恍惚间似是时光流转,是一种必然的历史迭代,还是倏忽回到遥远的从前?
  我与聿光没见过面,更没有过深谈,不知道他进行摄影创作的内心动机,我只能坦承自己的粗浅感触,抑或把《走过100年的博八铁路》的立意说低了,把滋味说淡了,如果使更多人看到这部巨著,都来说一说各自的感慨,直面生活,直面内心,也许就达到了目的。
  感谢袁聿光的《走过100年的博八铁路》让冰冷的铁轨呼吸在我的眼前,我们一起用力,让家乡人民的每一天更加如意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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