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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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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一趟单程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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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修东 《浮生六记》原为六记,现存只有四记,分别为《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是清朝长洲人沈复著于嘉庆十三年(1808年)的自传体散文集。清朝道光年间,正谊书院任职的杨引传在苏州冷摊上发现手稿残卷,此时六记中的后两记已经亡失。上海申报王韬(杨引传的妹夫)组织活字版印刷,费尽周折,才让现世的我们知晓了沈复、陈芸的爱情故事和命运多舛、家道兴衰。 《闺房记乐》从沈复与陈芸“两小无嫌”写起,而后因“一碗粥”结缘,然后叙述闲居沧浪亭畔,对酌吟诗、怡然自得的生活,娓娓道来,似在与读者拉家常。这既是向往摆脱世俗束缚的率性自适生活的追求,更是两人情爱日深的真实写照。 《闲情记趣》描写了沈复在穷困之中,凭着爱美的心性,领略无处不在的真趣,拥有不同凡俗的美学观。逐段赏读,世间的美好跃然纸上,躬耕田园,神游于微观景象,陈芸的心灵手巧和思路阔达,使得简朴生活有了韵味。 沈复夫妇天性浪漫,于封建礼教家庭所不容,两次遭逐,漂泊无倚。颠沛流离中,陈芸病死他乡,其父也相继离世,归来奔丧之际,与兄弟失和,家庭惨遭巨变。《坎坷记愁》正是记述了这段人生低谷时光。人生起伏,备尝万千艰辛。读罢这一记,使人想起李白的:“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真应验了那句“人活着,身受爱恨情仇之苦”。 《浪游记快》,是沈复游历风景名胜,记下的西湖、滕王阁、黄鹤楼、赤壁等各地旖旎风光。这一记,洋洋洒洒,将崇尚自然、热爱生活的夙愿表达得淋漓尽致。我很喜欢这一记。点点滴滴,所见所闻所思所悟,信手拈来,不见雕饰痕迹。 人生,是一趟单程旅行。这部写生活琐事的著作,来源于生活,不加粉饰,笔端柔情溢于言表。相对于人生来讲,岁月静好是片刻的安宁,情投意合是短暂的印记,人情世故恰如一场游戏。 不说六记中其他两记,单凭乐、趣、愁、快,就是人生旅程的写真。和妻子陈芸花前月下,推杯换盏,共度“君画我绣”时光之“乐”,是浮生之乐,值得珍惜。赏玩花鸟虫鱼的闲情逸致,品味香茶余味浓,是浮生之“趣”。那些生离死别,那些穷困潦倒的援手救助,那些坎坷人生的游离以及饥寒交迫的日子,是浮生之“愁”。那些无所牵挂的畅游,是浮生之“快”。这四记,是在昭示人生旅程:少年不知愁滋味,青年承继生活重担,中年对世事人情的无奈和家庭关系的疲倦梳理,再到恩爱之人离去后的肆意处世。 林语堂说,芸娘乃是人间最理想的女人,能娶到这样的女子为妻,三生有幸。确实,陈芸的真实、慈悲和通透,可羡可叹。 “人的坎坷是怎么来的”的灵魂拷问,“无名之辈,怎敢奢望做神仙呢?你太多情,我生来薄命”的留恋……带给我们太多对人生意义的思索。 人生,走过一场,不管爱与不爱都不会再来,即便有坎坷也在所不辞,“事如春梦了无痕”,也算无悔一生。 谷子黄 小米香 □ 王举芳 婆婆托人从乡下捎来一些新小米,抓一撮在掌心,贴近唇边,一股特有的香弥漫开深情的记忆。 记得小时候,父亲在外地工作,家里的活儿压在母亲一个人的肩上,我就成了外婆家的“寄居蟹”。我胃口不好,外公和外婆常常为我的一日三餐发愁。 那一年春天,外公在西院里整出一片地,说是要种谷子,还说种了谷子给妞儿吃。我的心里充满了好奇:谷子是不是真的很好吃呢? 谷子出苗了,与野草一般。我生气极了——为什么外公要让我吃草呢?一个傍晚,外公出门去,我飞速跑到西院,拔掉一大半谷子苗。之后的几天,我心里一直忐忑着,而外公,一脸的平静,依旧悉心照顾着那些残余的谷子苗。 阴历六月,谷子开始抽穗了,外公望着谷子,脸上总是满满的笑容,指上的旱烟烟雾随风摇摆,谷子也起伏摇曳。此时的我看着谷子,心里竟欢喜起来。 外公找来一些竹竿,横竖绑起来,把他的旧衣服拿来套在竹竿上,衣服领口露出的竹竿上再绑上一些麦秸,然后拿来他的旧草帽扣在上面,一个活灵活现的稻草人就开始站岗值班了。稻草人无比忠诚,不管刮风下雨,还是晨昏午后,它都站在那里。外公是活动的稻草人,嘴里吆喝着,驱赶着飞来的鸟儿。 每天傍晚,外公都去西院看看那些谷子。谷子叶摇摆着,像在和外公打招呼。外公轻轻抚摸着那些谷穗,如同抚摸他疼爱的我。 处暑谷渐黄。秋天来了,西院里飘来一种特别的香味,外公说那是谷子成熟的香。外公站在谷子中间,周围是一片迷人的金黄。纤瘦的谷秆挺拔直立,努力支撑着沉甸甸的的谷穗,倔强而坚忍,诠释着一种风骨。那些谷穗,娇羞地低着头,丰润而妩媚。 外公拿来剪刀,小心地把一个谷穗剪下,放进竹筐里,再剪下一个…… 谷穗搓碎,用簸箕颠净杂质,晾晒几天,再把谷子拿到石碾上碾掉谷壳,谷子就变成了小米。将小米放在锅里慢火细熬,就成了香香的小米粥。 小米很小,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但小小的谷子,却能结出无数籽粒,每一粒谷子就像一颗浓缩的太阳,伴我成长。绵厚醇香的小米粥,如同外公无言的爱,温润着岁月,馨香绵甜。 眼望手中的小米,时光倒流,我仿佛又看到了西院的谷子在风中摇曳…… 一枕菊花香 □ 王晓阳 又是一年秋风劲。走过一家花店,看到黄菊傲人绽放,不由得想起故乡的野菊花。 野菊花是故乡的情人,开满山坡、沟渠、田野、路边,热情似火,一簇簇,一片片,在百花凋零的深秋,争先恐后地怒放,燃烧着寂寞的山野,点亮了故乡的晴空,也温暖了我的童年。 记忆中,母亲是极喜爱野菊花的。每年秋收过后,母亲就会带我去采集野菊花。漫山遍野的野菊身姿轻盈,绿叶黄花,浓香阵阵,在风中喧闹着,仿佛一群可爱的小孩子。母亲用手指一掐,一朵野菊花就落入篮子。我则有些分心,摘下一朵野菊,放在鼻子下,轻轻嗅闻,顿时浓浓的花香窜入肺中、脑海,芬芳了全身,惬意、舒爽、通透。“还不快摘!”母亲催促。我赶紧收心,跟着母亲的步伐,一路采摘。 野菊花用途很广。晾晒之后,母亲用它给父亲泡茶。父亲休息时,母亲就泡上一杯菊花茶递给父亲。父亲笑着,一边慢慢喝茶,一边温柔地看着母亲。 有一年秋天,步入高中的我焦虑烦躁,每天晚上睡不着觉,上课时没精打采,成绩一落千丈。母亲知道后,十分忧虑。她一边安慰我,一边打听安神的办法。没过几天,她就抱着一个枕头到学校,千叮咛万嘱咐:“这是菊花枕,对安神有作用。以后你就枕着它睡吧!”我接过来,轻轻嗅闻,香气逼人。说来真是奇怪,平常总是翻来覆去毫无睡意,那一晚头一落枕,香气弥漫,我很快就进入梦乡了。睡梦中,我看到母亲提着篮子火急火燎采摘野菊,趁着秋阳晾晒,然后把它们装进袋子里,再一针一线缝补,最后一路小跑着送到学校来。豆大的汗珠打湿了衣裳,可她毫不在意。当她把菊花枕递给我的时候,那眼中闪现的温柔让我湿润了眼眶。 后来,我抖擞精神,刻苦学习,顺利考入了大学。现在想来,这与母亲的菊花枕是分不开的。在多少个焦虑的夜晚,是菊花枕给了我良好的睡眠,让我养足精神,为了高考冲刺。 后来我才知道,宋代诗人陆游也曾借助菊枕安然入睡；元代文学家、做过御史中丞的马祖常也曾写下“半夜归心三径远,一囊秋色四屏香”的诗句,赞美菊花枕的保健作用。 “今天的菊花真美啊!”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转过头,深情地望着黄灿灿的菊花,内心一片光明和温暖。秋风送爽,故乡的野菊花又开遍了山野吧,母亲又在采集幸福的野菊花吧…… 菇娘串起的童年 □ 任诗桐 秋分前后,正是串菇娘的季节。 在老家,一到秋天,房前的菜园就成了蔬果飘香的乐园。菇娘在其中并不显眼,却从春到冬,串起了孩子们一整年的乐趣。 菇娘的学名叫酸浆。春天,大人们在茄子、辣椒为主的菜园里规划种什么、种多少时,菇娘都是需要我们极力争取的对象。因为它不但好吃,而且好玩。即便如此,如果有三垄种了豆角,菇娘大概只能被分配到一条垄。 那时的我们,总是想闯入成年人的世界,菇娘因为被看作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就顺理成章地分配给了我们进行管理。我们会关心它的长势,为它浇水,眼见它的叶片越长越大,开出白色的小花,就会有一种满含期待的快乐。 盛夏,当花落结果时,深绿色的菇娘就要穿着一层灯笼似的外衣闪亮登场了。女孩们会小心翼翼地将外皮和果实剥离,把里面的瓤全部挤出来。此时需要格外留心,绝对不能将连接处损坏,果蒂须完好无损,这样咬在嘴里,才能发出清亮的哨音。但家长们通常不会允许孩子们将它们做成口哨吹,因为成熟后的菇娘才是最珍贵的。成熟后,剥开外皮,圆形果实会呈淡黄色,口感十分清甜,是秋天最美味的果子。 为了能存放得长久些,母亲会把采摘来的菇娘,用一根线串起来,挂在窗前或屋檐下。这项活计,虽不复杂,却极考验耐心。和串辣椒一样,要准备一根足够长的棉线,穿进针鼻儿,然后用针穿过菇娘根部的外衣,让它们一正一反地放置。菇娘串起金黄,红辣椒串起明艳,在秋天的农家小院中最为惹眼。 在我上小学的那个阶段,水果在农村的日常生活中实属稀罕物。尤其是在入冬后,苹果、香蕉、橘子等水果并不能随时买到,于是,串起的菇娘就满足了孩子们对水果的期待。 儿时,母亲在我的眼中总是那么神奇,当菜园里的蔬果全都气数将尽,西红柿、李子都已经没有了时,母亲串起的菇娘就派上用场了。贪吃的我,总是等不到真正入冬后,就把整整一串菇娘全都吃完。待到吃无可吃时,才后悔莫及。这时,母亲就会像变魔术般又拿出一串菇娘来,让我能继续大快朵颐。 如今,我们四季都能吃到各色水果,但我却时常怀念儿时的那一串串菇娘,因为那是母亲为我用一针一线串起来的,令我秋后的童年满溢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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