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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0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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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复兴的年画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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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爆发 |
□ 刘培国 有人用“土得掉渣”来形容杨家埠年画,实不为过。 木版年画有1000多年的历史,是悠久的中国传统民俗文化艺术形式。在诸多木版年画流派中,以粗犷朴实、乡土气息浓郁著称的,唯有潍坊杨家埠木版年画。我的文学老师在教导我欣赏民俗艺术时提醒过我一句话,叫“土到极时是雅时”,不料几十年以后,这句话在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杨家埠木版年画省级代表性传承人杨乃东这里,再次得到了应验。 今年春节,开放世界冒险游戏《原神》,推出中国年系列活动,向全球玩家展现了木版年画等中国传统文化魅力。大年初三,《原神》非遗纪录片《流光拾遗之旅》以游戏中的“五夜叉”为题材官宣,展现“杨家埠木版年画”非遗传承人杨乃东刻印年画作品的过程。第一期视频被翻译成15种语言版本,在全球200余个国家和地区上线,向世人展现了中国非遗文化的巨大魅力。发布仅3天,全球播放量逾400万。海外网民纷纷点赞评论:“木版年画上嵌入了数量如此惊人的细节,而且都是手工完成!必须为中国匠人鼓掌。”一位叫艾玛·罗德里格斯的外国友人留言:“令人惊叹的作品,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家和传统守护者。”鉴于人们的审美习惯,杨家埠木版年画通常只有红、黄、绿、黑、紫五种颜色,但《原神》游戏里的五夜叉年画竟使用了22种颜色,按照木版年画制作技艺流程,除了线版,每使用一种颜色就需要单独雕刻一块色版,这幅年画总共需雕刻22次、印刷22次才能完成。22种颜色层层叠印到一幅画上,对刻板、分色、印刷的要求非常苛刻。据说,为了这次创作,杨乃东足足花费了4个月,不仅完成了对传统技艺的挑战,还实现了传统技艺与当代新潮文化的完美结合。 2023年11月5日,我们在杨家埠见到了杨乃东。 年画,顾名思义就是过年时要贴的画。北宋王安石的“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就是记载了这个民俗,桃符得换,悬挂了一年的门神财神、灶神年画也到了更换的时候。这便成了我国自古流传下来的春节习俗之一。在中国民间,不贴年画,就不算过年。木版年画是中国年画之一。潍坊市杨家埠村木版年画久负盛名,最早兴起于明隆庆二年(1568年),杨家埠先人创立了恒顺、同顺堂、万增城、天和永4家画店,开始了以雕刻木版年画为生的长途羁旅,清乾隆年间达到鼎盛,一度出现“画店百家,画种过千,画版上万”的胜景,咸丰、光绪年间,延至当代,又以杨乃东的“和兴永”最受民众称颂。 在杨乃东的“和兴永”,他向我们出示了清道光二十二年的《杨氏宗谱》。 《杨氏宗谱》记载:“杨氏一族,原籍四川梓潼县人。自前明洪武年间迁潍,居浞水西岸,隆庆六年因水患,复迁西埠。”杨家埠碑文亦云:“潍东杨氏,原籍四川梓潼县人,自故明成化迁潍,卒葬村北,累世坟兆可稽。”《杨家埠村志·大事记》记载:“明代洪武二年(1369年)西杨家埠杨氏一族由四川省梓潼县迁潍州崇道乡寒。”可见,杨家埠木版年画当起源于四川梓潼工匠画,而四川梓潼工匠画,精水墨丹青,兼工带写,以工笔见长,多以壁画、寺庙祠堂门窗、梁柱装饰彩绘为主。而梓匠的历史又可上溯到两千年前秦汉时期的“子同郡工官”,故学界猜测,移民山东潍坊的梓潼杨氏一族,应该就是当时的“梓潼画匠”成员之一。 杨乃东已是杨家埠村“和兴永”木版年画的第十三代传人。1962年7月,杨乃东降生在杨家埠木版年画之家。1974年,年仅12岁的杨乃东,开始跟随父亲杨明智学习木版年画的制作。说起父亲杨明智,杨乃东几次哽咽,眼圈发红。我们不忍触碰他内心的感受,由他离座径自去院子一隅抹泪。可以肯定的是,一项古老技艺的传承一定不是信手拈来,甘苦寸心知啊! 杨明智当年有“杨家埠年画第一人”之誉。 杨明智,1921出生,著名年画民间艺人、中国美术家协会早期会员,山东潍县杨家埠木版年画社副主任,杨家埠木版年画第十二代传人,曾是杨家埠唯一一位统领年画设计、绘画、雕刻、印刷全套工艺于一身的长者,直到去年102岁寿终正寝,才离开了他挚爱一生的年画事业。据说,他虽然耳背,讲起年画历史来,头头是道,滔滔不绝。可惜我们来晚了一步,与这位百岁民间巨匠失之交臂。 杨明智的父亲杨太明——杨家埠木版年画第十一代传人,杨家埠知名的刻板、印画高手,受父亲的影响和熏陶,14岁开始专注年画技艺,16岁就熟练掌握了起稿、刻板、套印、装裱等全部生产技术,后来又重点在画样和刻板上狠下功夫,首创“刀头具眼、指节灵通”的刻板术,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这些文化密码都在杨明智身上得以传承。杨明智从艺90年,亲手创作年画100余幅,改革传统年画版1000多块,曾为多家画店刻各类画版690余套、3400余块,印制年画34万多张。1979年,他创作的年画《马下双驹》在全国以及十几个国家巡回展出,并被法国选入《中国民间年画》一书。2005年,《大吉大利》年画入选《当代书画收藏精品荐览》一书,并获书画收藏特别金奖。2008年,《三国画册》在山东文化产业博览会上获银奖。他的年画作品结构严谨,构图饱满,线条柔和,色泽光彩夺目,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先后到日本、法国等国巡回展出,在国内外享有盛誉。1979年10月,他与于希宁等6名山东美术界代表,赴京参加全国第四届文代会,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这位为木版年画躬耕一生的艺术家,用他毕生的勤奋和智慧,把一项民间最“土气”、最“下里巴人”的传统工艺提升到美术、艺术的层次,进入大雅之堂,这是一项空前的大贡献。 日本侵华时期,杨家埠年画艺术有过惨烈的遭遇。杨明智老弟兄五个,是村中出了名的五大孝子,有“五燕子”之称,意思是技能过人,像燕子一样可上天入地。日本人进来以后,他们不堪日寇行径,参加了游击队,变身石印局,为抗日游击队印刷宣传单等抗日宣传资料,昌潍、鲁中地区乃至渤海地区的抗日传单大都出自这弟兄五人之手,他们也因此遭到日寇杀害。一个在给儿子盖房子时被鬼子射杀,一个在寺庙石桌上印刷传单,鬼子一枪打断头顶上悬挂的大钟,大钟砸下来把人活活砸死。九死一生的杨明智劫后余生,眼见亲兄弟用生命的代价呵护和平、呵护木版年画,带着对民族传统文化的深刻理解,把“和兴永”接过来,决定像保护生命一样,把年画艺术保护下来,传承下去。杨明智绘画天分留下许多传奇。新中国成立前,他曾经外出远行,盘缠光了,走进一家客栈,给东家说,身上铜钱花光了,我给你们画张画,看看能不能管俺几顿饭。东家看到杨明智的画,不让走了,留他在客栈画画,一画画了15天。后来,人们见到杨明智画画、剪纸、扎风筝、糊虚棚,都赞叹他是无所不能的全面手。 在父亲杨明智的熏陶和教导下,刚刚初中毕业的杨乃东就已经熟练掌握木版年画全套制作流程,能够独立工作了。五十多年来,杨乃东不仅善于运用门神、财神、菩萨等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直观祥瑞形象表现民间祈望安定、渴望丰收的朴素向往,还十分注意在内容上呈现新思想、新事物。他研究大量中国古代历史文化,开拓出通过画面与诗文相结合的木版年画新形式,在保护传承老版的同时将时代元素融入其中,为人民群众提供更新颖、更丰富的精神食粮。在形式上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刻板手法,他先后创作、刻制木版年画600余套、3000多块,其代表作品《传统年画大全集》《二十四孝》《三国故事》《红楼梦》《百花献寿》《柳毅传书》等多次在国内外展览中获奖。仅一套《柳毅传书》,耗时4年才完成。先后赴美国、法国、新加坡、埃及、塞尔维亚及中国香港、澳门、台湾等20多个国家、地区进行文化交流,现场演示木版年画制作技艺。杨乃东更是创作出《奋进的山东》《助力北京2022冬奥会》等具有时代性、创新性的木版年画。其中杨乃东雕刻的《花开富贵》雕版艺术品,被上合青岛峰会选定为国家礼品,杨乃东被誉为杨家埠年画继杨明智之后集“画、刻、印、裱”于一身的“全能民间艺人”,是杨家埠木版年画的当代领军人物。2012年4月,杨乃东被吸收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2018年10月,被认定为杨家埠木版年画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2020年6月,获评2019年度山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十大模范传承人。杨乃东也全面沿袭了家族孝顺传家的风气,照顾在床母亲6年、父亲4年,日间饭菜伺候、夜间起夜翻身,杨乃东事事躬亲,数年如一日,邻人有目共睹,声名远播。 作为“和兴永”的当家人、杨家埠木版年画非遗代表性传承人,杨乃东将这项事业视为自己的光荣使命,近年来,杨乃东先后收徒20余人,其中完全掌握技艺的有杨科委、杨静、李毅、崔尚华等十几人。他的儿子杨科委,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从小就对他严格要求,悉心传授,他自己也学得认真,目前杨科委的创作手法已日臻成熟,渐成风格,成为像模像样的第十四代传承人。2020年11月,被潍坊市文旅局认定为杨家埠木版年画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2014年12月,由杨科委独立创作完成的《财神到》《年年有鱼》两件年画作品,被山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收藏。尚在学龄阶段的第十五代传承人,杨乃东的孙子、杨科委的儿子杨浩霖,3岁时便拿起刻刀,开始学习木版雕刻,铿然登场,现在他的印画、打版已经具备较好的基础。强大的文化传承基因,不仅赋予新一代传承人以更大的使命,还将赋予更大潜力。 《原神》五夜叉木版年画的相关文创还在开拓规划中,古老的木版年画将通过网络IP,实现与青年、与未来的深度连结与互动,在人工智能和大数据时代,杨家埠木版年画将走向更广阔的发展空间。随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实现,沉潜中国文化血脉之中的民族精神,将面临一次旷古未有的大呈现、大爆发。一个古老民族的生存密码,将随着木版年画走向未来、走向世界,焕发出空前的生命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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