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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05
朗读

蒲姑夜话: 状态、表达 及陌生化写作



  周蓬桦

  蒲姑夜话:
状态、表达
及陌生化写作
  (对话录续)
  □ 刘培国
  刘培国:穆涛先生曾经说过一个观点,写文章首先要讲人话。我的理解,是先把话说明白,说清楚,说出内心真实想说的话,不能走还走不好,就想跑,想飞,装模作样,弄得似是而非、语焉不详。
  周蓬桦:对啊,什么叫说人话——说走心的话,不说概念的话、空话和谎话,这大约就是人话。这个概念不好量化,但定性就是真诚。没有一个严格的界定,要看情境。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魔幻的叙事,是人话吗?恰恰它是文学。只要寻找并发现触摸到一种独到的感悟,哪怕偏执一点、极端一点,都是在说人话。
  刘培国:是从你心底里出来的觉悟,觉察到的。
  周蓬桦:主要源自对日常的觉察与揣摩。如一桩事别人不知道,我知道,被我提供出来了,别人说:“哇,原来是这样的!”他觉得这事挺新奇震撼,从中唤醒了他沉睡的感觉,是一些新鲜的人生经验,文学的价值就在这里。我为什么喜欢普希金?普希金有黑人血统,皮肤黝黑,头发蜷曲。他的奶妈叫阿丽娜·罗季昂诺夫娜,他对奶妈的感情胜过对生母的感情。奶妈没有多少文化,但对他的爱,超出于一般的常人之爱,牵肠挂肚,非常细微。普希金曾写过一首诗《致奶妈》:“我的严酷岁月里的伙伴,我的老态龙钟的亲人!你独自在偏僻的松林深处,久久、久久地等着我的来临。你在自己堂屋的窗下,像守卫的岗哨,暗自伤心。在那满是皱褶的手里,你不时地停下你的织针。”在这首诗中,他提供了一种超越于血缘的亲密关系,这种经验,你读了以后,会觉得惊奇又羡慕,为人类之间产生的这种纯粹的依赖关系而感动。
  刘培国:还有一点点超越了亲情,是一个模糊地带。
  周蓬桦:超越了普遍意义的亲情,只留下信赖,像搭建起一座幸福的港湾。那个女人可能一生都没有成家,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天才的孩子,给了普希金。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伟大的感情,读这样的诗会让人久久放不下,这是写给奶妈的?写给女朋友的?哎呀这是写给奶妈的,她是个长辈,却又像母亲一样的那样博大包容,纯洁,干净,不是男女之爱,是一种伟大无私的感情。这是文学提供的可能性,我们在现实中很难看到。
  刘培国:再回到昨晚上说过的,当一个散文作家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什么东西可以写,什么东西不可以写?
  周蓬桦:大众熟知的事物,尽量少写,或一笔带过。写细微的发现,带有陌生或异域感的事物,并且细致地去刻画它。比如写一个婚礼,婚礼上十分热闹,然后这个新娘、新郎怎么样,主持人怎么说,司空见惯,不写。婚礼上出现了一个事故,一个意外,可以细写。写不同于平常的意外,非凡的事物,就是这个事情要非凡,不平凡,不是每天司空见惯的事物。
  刘培国:或者陌生。
  周蓬桦:对,陌生。陌生的领域,满眼的新鲜。陌生是最讨巧的,否则的话就很容易陷入窠臼套路。从标题到内容到语言完全是新鲜的,才叫来劲。切忌“肉肉地写”。好多小说是那种“肉”,就感觉到好像是前面有辆车开着,咣当来咣当去,横在马路中间,又不让你往前走,挡你的道,你看着很难受。读某些小说和散文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我们要嘎嘣脆地飞翔起来、灵动起来,哗哗地往前像流水一样奔跑,舒服,酣畅淋漓。
  周蓬桦:任何艺术都是相通的,记得歌手崔健在年轻时候激情四射。90年代的时候,我曾看过他的演出。我们举着烛光,进入黑暗的剧场,跟着他的节奏往前走,往前奔,摇滚的强大气场把几千人的会场给控制住了,人们进入了他制造的艺术幻觉,世界进入了另一个神秘维度。文学其实就是在制造幻觉,氛围、代入感,进入那个梦幻般的状态,去与未知的事物和灵魂相遇。那一场演出过后,满地都是扔掉的帽子、围巾、眼镜什么的。人们激动了,满地都是狂欢的碎屑,你觉得人需要这么疯狂一下,需要一次情绪宣泄,我觉得文学的力量也应该这样。但是,话说回来,几天之前还是两天之前,崔健又演出,吼不出声音了。觉得一个是遗憾,一个是悲叹,老了,惋惜,再也没有那种能量,气场带不动了。还有汪曾祺晚年那些散文,写得很淡,他自己说他不可能像年轻人一样,写得那么来劲,而是像白开水一样淡。慢慢地说话,就像天空一点一点地下雪,很平静,云淡风轻。年轻人学他的话,是不太合适的,没有激情,慢慢你到老了以后咋写?写不下去了,年轻的时候得有这个能量,活力四射,激情澎湃,让文字散发不讲道理的野气。
  刘培国:咱说过,当时有一些题材比较硬、比较新,不宜现在马上下手,可以放一放。
  周蓬桦:还有一种情况是写完了以后放一放,我放了好几个小说,包括散文也是,放在文档里发酵待产。那篇获奖的散文《竹:完整或残缺的器皿》,就是我十多年之前的体验。去南方,去看大竹海,李安的电影《卧虎藏龙》的取景地,在那里写了初稿,然后一放十多年。
  刘培国:真的是从你心底出来的东西。
  周蓬桦:觉悟到了,感受到了,你提供出来以后别人会觉得新鲜,说头一回听说。头一回听说有这样的事例这样的感受。住在那个小木屋里,窗户外边就是青青的竹子,伸手就能触摸得到,时间又是晚秋,窗外弥漫着寒气,就一口气写了七八千字。放了大概有十来年,就这么放着,时不时地还要默读一遍。后来,那个颁奖会上,几个朋友都说这个写得生命意识太强了,这种耗损会很大,强烈的生命意识,就是放了那么多年的一个东西。
  刘培国:那么你十年当中改过没有?
  周蓬桦:没有,一动没动。还有几个小说也是,至今还在那儿放着。突然有个契机,有货在那存着,可以随时拿出来修改。写作就是如此这般断断续续地进行,不要停。当然也要发东西,你要长久不发情绪就湮灭了,抽离了写作的状态。生命在一天天衰老,时间本身也让人疲惫厌倦,老是在一个舒适区习惯了,惯性的舒适区,没有激情,没有激发,也没有人助推、鞭策一下,就不想写了,这一天过来了,还有许多事要忙,很容易为不写找到理由。
  刘培国:有很多理由。这种情况在一般作家那里通常都有,在一个作家不同的成长阶段也会有,有时候我们理解和接纳这种情况。人吗!总不是铁打的,会有情绪、注意力、能力的波动,但总体上讲,懈怠总是能够克服的,可以逾越的,这就是要自律和他律,包括好朋友之间的不断提醒、激励、赏识,我跟您谈话就很深地感受到来自您内心的真诚鼓励,人都需要这样的推心置腹,需要这样被认可、被需要、被看见的渴望。
  周蓬桦:真正坐下来写作的时间,有时候很难实现——要忙这忙那,接一个电话说半天,上一个厕所蹲半天,都把时间给占用了,真正坐下来有效地书写,需要思考,烧脑。这个写作本身是有难度的,有时候难到一看就上头,进行不下去,有这种情况。当写顺了以后,还非常愉快,写得特别顺溜,哗哗哗就写出来了。我是善于修改的,有些人不习惯修改。我还有一篇写完的散文,本来是一篇完整的结构,后来怎么改怎么别扭,后来索性把这些小标题都独立成篇,感觉找到了,又加上一些别的叙述,把它拆开了,打散重组,直到呈现一种异趣。
  刘培国:有一些未知领域,别急着去定义它。
  周蓬桦:就是好玩的,文学性吧。写一个地域,一个小世界里的爱恨情仇,风花雪月,人们的收获与艰辛,风土人情,志怪传说。跟一帮文友一起吃饭,他们说,你一定不要让你的散文那么囫囵,比如说我们到博兴来,是因为一个契机,一个风雪天,我们要赶到博兴开会,会场怎么布置,经历的过程,看到什么东西,然后是结尾,两天愉快的时光结束了,夕阳正在西下,我们的车子赶回途中。不要这种叙事,一个小片段,一件小事物,然后还不能说满,抓住了这个要领,让文字变得不那么连贯,像撕碎的不规则的草纸片。跟练习书法一样,很让人着迷。
  刘培国:您说怎么理解,就是说一个作家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怎么理解这个概念?
  周蓬桦:在写作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独特表达语气。这个所谓的风格必须有,否则的话,你的艺术就像夹生饭,写出的东西就支离破碎,像鲁迅先生,冷峻的那种风格,那种高度简洁,辨识度极高,又深刻。
  刘培国:就是包括思想、语言、表达方式?
  周蓬桦:是一种整体的辨识度。
  刘培国:也就是说一个作家形成了稳定的一个风格的话,就意味着这个作家是成熟的。今天我又有了一个辨识度的概念,不看署名,仅仅从文字上、立意上、对生活的姿态上,就能基本判断是谁的作品,是“这一个”,不是别的,别人。
  周蓬桦:肯定是某种程度的成熟吧。如果有能力还能探索,再换一种风格,能成功,让大家接受,就又成功了一次,又往前走了一步。
  刘培国:就多种风格吗!
  周蓬桦:多种风格当然好。一般的写作者都做不到,像迟子建、贾平凹……都没能做到,仍然是习惯运用熟练的表达方式和语言系统来写作,这没有办法。
  刘培国:就一个风格,然后不断地强化它、推动它。
  周蓬桦:内容、题材、要讲的故事肯定是不一样的,但是你看那个语言,表述方式,那种语气,整个的气场,比如说张炜,这个辨识度就是知识分子写作,抒情或者沉吟,很内在,很深沉,涌动着一股知识分子情怀,梳理的是中国当代知识分子的一个个心结。蒲宁是俄罗斯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十月革命以后流亡法国,他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破落的地主少爷的那种纨绔子弟,那种情怀,通篇散发的那个东西,他的家族祖上曾经非常红火,有好多庄园、奴仆什么的,贵族,地主,少爷,到他这一辈,整个家族走向破落。那种伤感,人生的虚无,无意义感伴随终生,在他的作品中萦绕始终,构成了独特的“这一个”。
  刘培国:他这种风格是很典型的。
  周蓬桦:这是深入骨髓的。
  刘培国:原来我有个误区,我以为这个风格指的是文字的,文字的叙事的风格。
  周蓬桦:应该是整个的,灵魂的气息,逃不掉,像写书法一样,你变个字体试试?临摹得再像,可就是变不干净,仍然是你的味道。你只能做一部分修正——写得好看一些,流畅一些,却从根本上摆脱不了自身的模子,这是骨子里的东西。我本人不是那种很激烈的性格,骨子里是一些书生气或执拗迂腐气,这就构成了一个辨识元素。
  刘培国:还有一个问题,比如说像我这样子的,常年在基层,也没有多少知名度,也没有条件到处跑,只是守着那么一个相对狭窄的领域,一个局部的领域,在那生活生存,这样的人又想在写作上发展,成熟成长,他需要怎么去做?
  周蓬桦:我觉得你呢,就是昨天讲的那几个小故事非常有意思,把它写成“四不像”的风味其实最好,有小说的元素在其中充溢,但又属于散文范畴。类似的文字要写成一本书,会非常有意思。你笔下的人物是乡野怪人,都不是名利之徒,和现实比较又是一种文化反叛,每个人物身上又挺有异质,本身就带着批判意味,蒲松龄不是走的这条路么?蒲松龄写鬼写妖,完全是另辟蹊径,把彼时的世相写得体无完肤。
  刘培国:您昨晚上睡着以后,我就迟迟睡不着了,我就在记,记下好多关键词,其中我跟您说的这个人物,我想了想,他应该是独生子,我的远房爷爷就他一个儿子。
  周蓬桦:类似的故事,你可以写一本书,写出之后再推敲一下,就能立得住,它的意义在哪里?目前在农村城市化进程中,大量神秘的东西没有了,怪人也没有了,奇异的人罕见了,连乞丐和小偷都难得一见了,人们都活得太明白,似乎什么道理都精通。你讲述的人物自己熟悉,笔力要达到。还有一个前提,是你得把它写出那种况味儿,十足的乡野味道,冲鼻子的怪味,有那个味道,有极端的东西在里边,有深刻的独见,无论是语言也好什么也好,我对你的信心建立在哪儿?是《光明日报》发表的那篇《仓仓》。就那样写,那个笔调,又雅又淡又留白,不必过于透彻,说得很满是散文的大忌。一件事儿一件事儿地说,每一笔都是细节和信息,追求一种国画的寥寥几笔的极简意境,叫人看着好像有,又好像无,就挺有意思。耐品,就是好的文学。活着写出一部好书,再写出一部好书,生命就变得很有意义,这一生就不算枉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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