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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2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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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秘咚嘣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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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公司易有伍先生(中)在排练现场。 徐传国 摄 □ 刘培国 在博山,一说咚嘣锵,三岁小孩也知道,是锣鼓,博山锣鼓。博山锣鼓很土,却有香港雨果唱片公司出版盛装发行。土到极时是洋时?为这事,毕玉奇先生四年前就动了心思。 2019年3月,毕玉奇带着刚谱成的民乐组曲《陶瓷》,与闫百利、韩东升先生去了广东,请易有伍先生提意见。吃着饭,毕玉奇说,将来您去博山,要看看博山锣鼓的。其后,韩东升给易有伍发博山锣鼓视频若干。翌年,易有伍去青岛听莱西锣鼓,毕玉奇再邀,可惜易有伍没空。越两年,市领导又邀请,也未促成,承诺将来有机会一定来看。去年4月,易有伍携设备参加青岛国际音响展,展闭,来到博山,决定录制。 最高兴的,是毕玉奇,最操心的也是。 雨果为世界 再现“文献级”光碟 有数年前毕玉奇出版《乡籁》前缘,雨果公司不收录制出版费用,仅回购部分光碟。淄博人立文创焦新经理,负责录制人员在淄博期间吃住行。剩下回购费用,西冶工坊李志刚想全部承担。毕玉奇说,这哪行,谁挣钱也不易,我再跑。志刚说,我出一半,你跑,跑不来我接着。说话间,司东峰、何国勇两位老总造访,一说,两人揽下另一半。毕玉奇感喟不已。 锣鼓队加紧训练,要给易有伍一个碰头彩。演示场地,试过三个地方,一是红叶柿岩大岩壁,地方够大,回音单一；二是淋漓湖环湖宾舍,场地狭小,水面散音。最后确定老颜神大牌坊前。 那天,易有伍从遥墙机场一落地,直奔大牌坊,抵达已是黄昏,山东华旅旅游发展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房敏学现场迎候,李家窑、西寨合璧表演。毕玉奇说,易老师喝口水,易有伍说,不喝,先砸鼓。 鼓声一响,易有伍脸上挂了霜,歘地严肃起来。毕玉奇知道,这是工作状态。锣鼓铿锵,易有伍到处踅摸,喊一声停,将大鼓、家什重新调整位置。再起,一砸,底下掌声欢腾。原来的四面鼓、多面锣太集中,声音散不开,位置拆分以后,效果凸显,雷鸣四起的感觉。易有伍四下里捕捉噪音,有的是从鼓车支架上传出,晃一晃,垫一垫。 选择录音地点,开始打谱在博山文化馆,层高受限,声音不饱和,后来说淄博工人文化宫,易有伍走进剧场,吹一声口哨,拍一拍巴掌,就这了。录音录了一天。 李家窑锣鼓不孚众望,占去大部录音时间,留给西寨锣鼓一遍机会,砸得争气、整齐。录制完毕,一个乐手没忍住,嗷的一声叫好,坏了,只好又来一遍。 《博山锣鼓》出版后,易有伍特满足,说这又是一个“文献级”,虽然足够发烧。 书卷气 博山锣鼓的美学秘籍 毕玉奇行心博山锣鼓,还有一位大师级人物的推动。 那年,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王孝诚喊毕玉奇、我见面,历数博山锣鼓在民间文化中的分量,嘱咐我俩大力推动传播。我随即与已故博山锣鼓研究专家闫水村的夫人赵韵清进行了交流。此后,毕玉奇找来大量唱片资料比对,觉得博山锣鼓独树一帜。绛州锣鼓名气大、历史长,帅鼓、将鼓、校鼓、卒鼓分得细,自带黄土高原威猛。潮州锣鼓厚重、味道足,和当地舞狮、扮玩结合,自成体统。辽宁十番锣鼓也好。毕玉奇还是听出了美中不足——节奏刚健有余而书卷气不足。 博山锣鼓更民间,更率性,也更文气,是别家锣鼓没有的。玩家多,打着打着自己加花,非常娴熟,须长期琢磨切磋才能出那种包浆。大鼓出场像京胡的虎吟。胡琴一响按弦是虚着,摁不实,拉到份上,弦与弓倏然震动,裂帛之音冲天而起,一声虎吟龙啸。还有更多特殊技巧,如切分、滚槌、留白。博山锣鼓留白精彩。大鼓打着打着哑了声,停歇,空出来让给铜器,旁的地方罕见。有的地方打着打着,一看空了,正好找巧补缺,是即兴,恰是歪打正着。各种响器擅打后半截,切分进,打进去,节拍交叉,变化莫测。 李家窑是楗子鼓,砸鼓用鼓楗,打击工具是一根枣木裸棒,前端自然圆弧。西寨是槌子鼓,枣木、香椿皆宜,鼓槌前端一个郎当悠,包裹橡胶垫、缠满纯棉或涤棉变压器专用绝缘白布带,不伤鼓,对震动有所阻止节制,表面听着含蓄,却共鸣足,传得远。西寨龙灯、锣鼓前辈刘升福曾告诉我,砸鼓不是砸鼓,是拔鼓,鼓槌下去,把声音强劲拔出。 李家窑和西寨锣鼓都打得黏糊,却分明两种风格,一刚一柔,一疾一缓,一武一文。西寨锣鼓还懂残缺美、参差美,一面破锣打得生欢。有面锣频率非常低,一听是面旧锣破锣,往里头一掺,不抢点,打得又熟,节奏变化更天然。较李家窑,西寨锣鼓文范,故意用减速度,像极了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三拍芭蕾,唯独维也纳音乐会有,把最后一拍稍微往后一延,出来一个维也纳味。西寨博山锣鼓就有一个维也纳味,一种优雅的迟滞,完美的瑕疵,别处玩不出来。博山锣鼓不花,纯粹,淳朴,不扔鼓槌啥的,历代传承便是如此,老师咋打徒弟咋打,演绎成今天这一非常鲜明的地方风格,非常可贵,堪称中国打击乐之交响乐。 毕玉奇认为,几个曲牌可以单打,一个乐章,合起来也能打。从乐曲结构上说,起承转合一样不缺,凤头、猪肚、豹尾俱在。善于繁复回旋,一遍下去,翻上来,又一遍下去,眼看落到底,又猛翻上来,层次分明,几个曲牌猛一听雷同,近似,细节似曾相识,仔细听,又极富变化,每个曲牌都有每个曲牌的变化,每个旋律节奏都有各自的异同,加上附点音符、16分音符的频繁使用,打出了学院派鼓谱没有的韵味。 谦和让渡 彰显秋谷高风 我跟随毕玉奇来到他阁楼的音乐工作室,在音响前辨识博山锣鼓之美。 《紧急风》是《博山锣鼓》第1首,快,激情四射,每一击都带着浓烈的情感,代入感特强。大鼓一响,众响器与观众便火急火燎起来,不能把持。鼓与苏锣、大钹、钹、铙、镲、手锣、点锣等铜器分明呈现出两组截然不同的意向,纠缠,协同,互为宾主,此进彼退,同进同退,对立统一,极富画面感、叙事性。 《蓬莱阁》是《博山锣鼓》第2首,端庄,平和,周正,精短,浪漫。砸得娴熟,一咏三叹,情绪十分到位。 《亮铜家什》是《博山锣鼓》第11首,典型的李家窑风。大鼓启动以后不久就停歇,退居配角,大段留白,互相让渡,谦和至极,让镲、苏锣、钹、点锣其他乐器精心表现,过足戏瘾,小时候逛河滩的味道,完美体现锣鼓队整体水平。在大鼓数度缺席情况下,铙钹带领整个锣鼓队依乐谱击打。大鼓二次进入,也不喧宾夺主,浅尝辄止,仍以铜器为主角。再次进入,蜻蜓点水,聊胜于无,叫铜器尽兴,打得最欢的是闹钹,感情充沛酣畅淋漓,音乐中那些欢快的、流畅的、激昂的等等表情符号,一个个跳动眼前,鱼贯而过。大鼓隐退,再进入,竟有十次之多。每次进入,无一不是以辅佐托举身份,不炫耀,不张扬,鼓点在原节奏上略显迟滞又恰到好处,仅仅引领与帮衬,让我们看见了秋谷高风。近似于大合唱中的双声部轮唱,是主动“违例”,不是格式使然,给人以期待、期许的渴望,最后,千军万马齐奔腾,山顶入齐,戛然而止,余音缭绕,意犹不尽。 最后一首是《西寨》风,也是西寨锣鼓唯一跻身《博山锣鼓》的一首。孙光辉执鼓。 开场是京剧锣鼓紧急风。我笃定与孙光辉长期沉潜京剧艺术,受京剧武场熏陶有关。情绪酝酿张弛有度,有疾有缓,疾时黏稠密不透风,水泼不进。缓时疏朗足可走马,尽情延宕,有意义的慵懒、慵散,形成鲜明对比,给人强烈印象。所有鼓乐很难有把速度放至如此缓慢,是把巨大的情感因素揉得细碎细碎,充分抒情。 博山锣鼓《闹花船》节奏欢快,《玉芙蓉》节奏鲜明,《鱼得水》形象生动,《娃娃通》儿童欢腾雀跃呼之欲出,《老义昌通》《新义昌通》严谨不乏俏皮诙谐。特别需要指出的是,西寨的《钢钹斗鼓》,插科打诨间充满幽默风趣,是千年作坊生态的典型体现。 博山锣鼓不崇尚个体作秀,追求群体同频共振。一支锣鼓乐队虽有统帅角色、精英人物,但其他人和乐器并不逊色,这个不逊色是通过集体合作完成的。各种乐器互相礼让,他让我,我让他,包容,接纳,大度,让出了风格、美感、人文精神。感觉就是街上迎面走来的音乐队列,自然而然,丝毫没有违和感。 最后,让我们来揭开博山锣鼓的美学秘诀。弦乐,通过指法可以找到无数音准,键盘也提供很多固定的音准供人使用,而锣鼓的卯窍在于,只有寥寥几个标准音,恰恰简单的几个音准,铜铁革木上非常单一的撞击元素,通过强弱变化、快慢对比,反复也好,跌宕也好,回旋也好,轻重也好,组合出锣鼓音乐性、歌唱性、叙述性,以非常少的元素,达成一种非常喜人的韵味、旋律,表现足够宏大的主题,成就其非凡的表现力。 博山大鼓 制法别具一格 博山锣鼓走向世界,大鼓功不可没。博山大鼓尺寸独特,鼓面直径90公分,鼓腰120到125公分之间,高度略大于鼓面,直径92公分左右。相对于同类大鼓,博山大鼓能发出雷鸣之音。 博山大鼓有自己的选材和制法。我与锣鼓界好友多次探讨过这一问题。博山平堵沟是博山大鼓传统产地。先是选材。博山锣鼓第一选材是桑木,须是鲁中山地本土桑木。生长慢,密度高,硬度大,韧性足,重量适中,透风不透气。博山踩鼓匠人,往往十几年前就栽下母桑桑树幼苗,母桑纹理更细密耐用,使其杆直少节,长成后阴干、水煮、抛光来用。当下是选现成木料,解成92公分长、30公分宽、10公分厚板材,用带锯锯出自然圆弧的弯曲板材备用。外地做鼓,则是把直立板材烧烤至弯曲,局限是烤出的料不能厚,厚了弯不出足够的弧度。唯独博山做鼓,是在整块木料上直接挖出。 挖好4公分厚天然圆弧的木料,置于太阳底下晾晒脱水,再放进烘干室进一步烘干,第三步是研鼓腔。制一个模具。90公分直径的鼓面,模具是一个90公分直径的圆柱,与鼓等高,92公分。选出一块块板材,根据圆弧的弧形,用带锯修剪齐整,使上大膘,沿着一个钢圈做成的模具框架,拼接起来,围成一圈,拼齐一个鼓形粘好鼓腔。外面或高低不平,再用刨机打磨平整。打磨的时候,上口、下口位置偏薄,达到3.5公分厚度,腰部偏厚,这样的鼓腔踩上牛皮以后发音才好。板材均厚,发音会闷,不清脆嘹亮。 下一个重要环节是上簧,簧就是胆,鼓胆,还有个好听的名字丹凤朝阳。两根直的钢条比肩而出,其中一个钢条前段是弯成三圈半的簧,包裹直立的钢条,这俩物件根部固定在鼓腔,一端向鼓腔中心悬空探出,砸鼓时,直的钢条与簧圈在震动中触击、碰撞,发出金属音,与擂鼓的声音一同传出。鼓胆位置、设置两组还是三组、与鼓面距离,都有定数。 最后一步是踩鼓,踩鼓,也叫缯鼓、禳皮、穰鼓。鼓响不响,都在皮上。 选牛皮很重要。现在都是成品皮。要选氏牛皮,就是母牛皮,三年或五年龄,老成,生过小牛,富有弹性,就俩部分可用,一是脊背,不要肚腩,一是肩颈。选来的是干皮,已经经过脱毛、鞣制过,用水浸泡二到三天,泡软备用。 踩鼓有的使千斤顶,一边踩,一边紧。博山不使,鼓平放在地上,蒙上牛皮,四周钻眼,穿上铁筋,与固定在地面四周的铁钉连接。铁筋中间有一组元宝螺丝负责上紧。踩鼓是踩皮的纤维,把板结的纤维踩开。上人踩,是试试皮子均匀和不均匀,哪里硬,就重点照哪里踩,踩开,穿平底布鞋或赤脚。俩人一起踩,匀速慢跑状。有人恐高,屋顶拴一根吊绳,攥着绳子踩鼓。开始踩,感觉皮子硬,踩着踩着就出现了弹性。鼓皮有没有劲,全看踩的过程,踩半小时,人下来,紧紧元宝螺丝,鼓面越来越平整紧致。反复数次,直到鼓面绷紧为止。踩累了,也找乐子,拦腰系起一个赤脚儿童,玩跳跳床,弹起老高,自天而降,不亦说乎。三个半小时,眼见皮子挂钩处就要挣脱,差不多收手。踩好皮子,先砸一圈钢钉固定,再砸装饰性的黄铜泡钉,覆盖钢钉。再踩另一面,一只大鼓用一个整天。上下计60个钢钉,400多个泡钉,上下对称各三排。 踩好的大鼓不急着上漆,砸一段时间,或过一个连阴天,鼓腔若有龟裂,刮腻,找补,再油漆,玄黑或大红。初砸的时候怕重槌,用柳木等轻质鼓槌试敲,砸两个晚上,鼓面紧,无缓和力,不响,不发音,沉闷,音不正。轻槌激出弹性,再用重槌,四五个人过手以后,越砸越好听,渐次响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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