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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3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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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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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培国 在山东中部泰(山)沂(山)山脉向北方平原的过渡带,有一道深山峡谷,经茶业口、卧云铺、牛角、镇门峪、黑峪、马棚、滴水泉,进入范阳河谷。这里,向南直插鲁中腹地；向北跨越胶济铁路,去往鲁北的清河(渤海)平原,直至渤海；向西直去济南。向东去往胶东。抗日战争时期,此处是连接鲁中、清河(渤海)、胶东三大抗日根据地的交通要道,史称“淄西通道”。 4月20日,我来到当年“马棚会师”的“淄西通道”隘口——马棚村场坝。这处空旷地块,基本保持旧时原貌,没有后起的村居建筑,只有高大的楸树、槐树、榆树和遍地蓄势而起的香椿树丛。 1938年2月,根据山东省委指示,徂徕山抗日武装起义部队四支队一部,由省委代理书记、四支队政委林浩,司令员洪涛带领省委机关、支队机关及第一、三、四中队为北路(称第一大队),由泰安转向莱芜、博山、淄川一带,开辟以莱芜为中心的抗日根据地。4月上旬,起义部队抵达马棚。廖容标司令、姚仲明政委率领的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五军两个中队也已跨过胶济线,驻扎距马棚仅十华里的磁窑务。是时,徐化鲁、张敬焘领导的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六军总队部,也驻扎在博山虎牢关一带。中共临沂军事工作小组汪洋、张岗、崔介率领的国民党山东第三区(临沂)保安旅独立营所部在博山下庄起义后,进驻博山西石马。于是,在党的统一领导下,发生了山东抗战史上著名的四军“马棚会师”——徂徕山起义、黑铁山起义、临沂抗日义勇军、博山抗日武装部队得以休整扩军,大量的莱芜、淄川、博山优秀儿女参加部队。 起义部队的到来,被一位叫李云英(一说邵李氏)的邵大娘看在眼里。省委机关、四支队及支队机关进村是在1938年3月14日深夜。没有敲门声,没有狗叫,战士们抱着枪,依偎在街头巷尾悄然入睡。天亮后,邵大娘打开大门,首先看见了这些秋毫无犯的子弟兵。只听一声号响,士兵们开始帮助邵大娘和其他百姓家挑水、烧水、打扫院子。邵大娘就赶忙把热水锅端出来,拿着水瓢和碗,招呼战士们喝水。大部队的到来,让同一条山谷里的黑峪、马棚、滴水泉三个村庄充满了歌声、笑声、欢呼声。 马棚会师,在邵大娘家斜对面的场坝上开过大会。首长讲话的慷慨激昂、战士们抗战御敌的豪情壮志,让邵大娘看清了什么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洪涛司令肺部枪伤反复发作,是躺在担架上进村的。邵大娘赶紧张罗着把担架抬到家里来,又出去讨换蜂蜜、香油,冲蛋花汤给洪涛司令喝。 抗日战争形势发展很快,也更困难艰苦。1940年5月,中共抗日武装在淄川田庄消灭国民党反共顽固派翟超及其一部,其残余投敌充当汉奸。日军向洪山等地增兵,在太河镇设立据点。9日,日伪军对淄河以东进行疯狂扫荡,淄东抗日根据地形势极度恶化。泰山地委和专员公署指示淄川县领导机关迁往淄川西部,开辟新的抗日根据地。县委、县政府遂先后西迁至淄西岳峪、镇门峪、山王庄一带,淄西抗日根据地逐步建立。基于重要的地理位置和敌我力量分布,马棚村南邻鲁中抗日根据地,北接清河(渤海)抗日根据地,成为“淄西通道”南进北出的重要交通咽喉,便在此开辟了鲁中根据地通往清河(渤海)根据地、胶东根据地新的秘密交通线——“淄西通道”。 1940年6月,为减少与国民党部队摩擦,维护抗日统一战线,四支队主动撤出太河根据地,几条抗日秘密交通线沦陷,鲁中、渤海两个抗日根据地间的交通面临严峻考验。麦收以后,廖容标来到马棚,了解到邵大娘始终坚持拥护共产党、坚定抗日,与夫人住到邵大娘家,与她拉家常,并推荐她加入中国共产党。 随后,山东省委的黄仲华找到邵大娘,让不识字的她比着抄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并按下了自己的手印。从此,邵大娘成为一名共产党员、马棚地下交通站站长,身份对外保密。 八路军选中马棚邵大娘家做交通站、供应站(初为联络点、接待站),一是她家位于村南头卧虎山山麓,靠近高山,遇有敌情可以就近转移脱险；二是看中了邵大娘是一位立场坚定、性格刚强的好母亲。 邵大娘李云英,1898年出生于滴水泉村一个贫农家庭,兄弟姊妹十人,排行老三。大哥李允计、侄子李在方都是共产党员,李在方参加渡江战役后留在上海市政府工作,此是后话。李云英年轻时扎一条粗辫子,性格开朗,嫉恶如仇,不肯缠脚。1914年7月28日,淄川西部51个村数千民众涌向县衙,抗议国民政府妄加“山田税”。16岁的李云英盘起辫子女扮男装参加了抗议,淄川县政府只能取消“山田税”。1916年,18岁的李云英嫁给了马棚村的邵永年。邵永年生母故去,后娘进门,不仅加害邵永年,对李云英亦百般欺辱,害她失去长子,她几次寻死未成。经历过几次大难,李云英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一家7口人,种着5亩山地,半汤半水维持生活!几年后,大女儿邵玉兰出嫁了,二女儿邵桂英也出落成人。1925年生下三女儿邵翠莲,1932年生下儿子邵丰昌,还有了小女儿邵桂云。日本全面侵华之前,他们家虽然清贫,日子还算安稳。不料邵永年积劳成疾,突然撇下妻子和五个儿女撒手人寰。李云英带着几个儿女坚强度日,盼望尽快赶走鬼子,早天过上好日子。当八路军要在她家建立地下联络站时,李云英脆快答应了。 为了维护好仅存的淄西交通线,省委派出两名女干部王宏瑜和刘士铁常住邵大娘家,具体负责工作的开展。后来,她俩和邵大娘的大女儿邵玉兰结拜为异姓姐妹,对外称李云英的两个外甥女。她俩在这里工作了半年。接替她俩的是黄建禄。1940年底,鲁中军分区又派李洪彩来协助黄建禄、邵大娘开展工作。此后,大量军费、粮食、武器等重要物资经由“淄西通道”运往前线,许多重要干部、领导人也经由“淄西通道”视察指导工作。邵大娘在家里和领导们商量工作,邵丰昌就在卧虎山站岗放哨,邵翠莲在家做饭时,小女儿邵桂云也忙着添柴续火。邵翠莲从13岁就被邵大娘安排一个人外出送情报,最远去过五股泉、茶业口。若是去黑峪、西厢、黄家峪等几个临近村庄,就指派邵丰昌去。全家人都成了八路军的交通员。整个抗战期间,在黄金产地招远,林浩领导胶东区党委带领根据地军民同日军展开了激烈的黄金争夺战,并向中共中央提供了13万两黄金作为抗战经费,其中相当一部分就是通过“淄西通道”进入延安。 1941年7月的一天,淄川县大队从三支队手里接过一批报社用的印刷物资。运送队伍在邵大娘家落脚,准备天黑再走。下午4点多,邵大娘二女儿邵桂英从暖石坞呼呼跑来:“娘,三青团来了!在暖石坞抓了两个共产党员,说是要来马棚抓人!”“有多少人?”周鹏斋大队长问。“20多个!”周大队长立即作出安排,由黄建禄带着物资向黑峪转移,通知黑峪的民兵增援马棚,自己带着五名战士上卧虎山伺机阻击敌人。不一会儿,三青团就出现在马棚东山凤凰台上。邵大娘让二女儿、三女儿带着刚做好的饭,给周大队长他们送去。又安排邵丰昌去通知滴水泉的民兵赶紧来马棚支援。不久,三青团来到邵大娘家。家里只有邵大娘和小女儿。邵大娘从容上前:“各位老总!这是打哪来啊?口渴喝口水吧!老总啊,你们不该来这里啊!俺村住了很多八路,你们进来还走得了吗?”敌人一听全慌了,有的拉枪栓,有的咋呼着快撤,邵大娘又大声说:“你们人少,打起来要吃大亏的,何况八路都是神枪手!”邵大娘的话,山上的周营长听得清清楚楚,便大声喊话:“山下的伪军听着!缴枪不杀,不投降死路一条!给你们3分钟时间考虑!”这一喊,从滴水泉赶来的民兵也听见了,隐蔽在邵大娘家的胡同口上。这时,黑峪的民兵也跑步赶来,很快到达马棚南山。民兵们一起向伪军喊话:“你们被包围了!放下武器,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伪军们惊恐万状。一个说:“早就听说马棚有个邵大娘,在她家住的都是八路军大官,咱们真不该来这里啊!”李云英说:“我就是邵大娘!八路军优待俘虏,快投降吧!”说着,邵大娘夺下一个伪军的枪,其他人都跟着把枪扔到了地上,乖乖做了俘虏。大家都夸赞说:“邵大娘真行!伪军被您吓得一愣一愣的,硬是给他们下了枪!” 1942年末,日本鬼子在胶济铁路沿线增设碉堡,加强巡逻,对过往人员严密盘查,致使包括“淄西通道”在内的鲁中到清河(渤海)区的联系中断,急得往来两个根据地的交通班负责人李在永团团转。一天傍晚,李在永背着一包文件,领着两个棉花商人来到邵大娘家,说是要向北过铁路。邵大娘说:“危险啊!交通线不是断了吗?”商人说,前几天夜间,他俩偷着过铁路去桓台挑回一担棉花卖了,这几天天冷,要棉花的人多,他们要再去贩运一次。李在永说:“三姑,他们能过,我就能过,今晚我就跟着他们试试!”邵大娘招呼他们吃过晚饭,送他们上路。天飘起了大雪,李在永在腰里别了一颗手榴弹,出滴水泉村,在王村东过碉堡,穿过胶济线抵索镇与桓台交通员取得联系。第三天安全返回邵大娘家。从此,“淄西通道”又畅通了,到抗日战争结束,再没中断过。 5年时间,邵大娘出生入死,传送情报、掩护伤员、供应物资、接待过路干部战士,没出现任何差错,马棚通道成为淄西三条通道中最安全的一条。邵大娘也为抗日战士们所熟知。不过,邵大娘在为抗日战争作出重要贡献的同时,也付出了巨大牺牲。大女儿邵玉兰被日伪军抓住带到滴水泉村,受尽拷打折磨。1943年6月20日,小梁等4名战士在磁窑务大集打死了2名日军撤回马棚村。小梁在邵大娘家擦枪时不慎走火,将邵大娘三女儿邵翠莲打死。县公安局长晏兴堂命令执行军纪。邵大娘立即赶往五股泉村向薛玉县长求情:“小梁不是故意的,留着他多杀几个鬼子吧!”从此,邵大娘又多了一个“儿子”。抗战期间,在邵大娘家养伤、受邵大娘保护的八路军将士不计其数,很多人都感恩于邵大娘母亲一般的亲情和革命情谊,纷纷拜邵大娘为干娘,周鹏斋、许柏祥、谭启亭、翟寿亭、李兰溪等“三白三黑”不同肤色的6个人都是她的干儿子,还有3个干闺女。翟寿亭从淄川打到豫皖苏,参加过孟良崮、莱芜、开封、淮海和渡江战役,率团进军西藏,后任空军总医院政委。李兰溪1939年调入八路军淄川独立营。历任泰安县独立营特派员、淄川县武工队队长、鲁中第一武工队队长,威名远扬!1945年2月10日,延安中共中央机关报《解放日报》报道其英雄事迹,将其武工队命名为“李兰溪武工队”。翟寿亭、李兰溪等撰写的回忆录都记载了当年在马棚的战斗岁月。 前赴后继、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最终取得了伟大胜利。邵大娘李云英却没有看见新中国的到来,1947年夏天,李云英遇难于土改斗争。邵大娘的死,令无数知情者心绪难平。老交通员李在永1967年4月19日为邵大娘出具亲笔证明:“马棚村邵大娘在抗日战争中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为抗日战争胜利做了不少工作,是当时我们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交通往来必经之地。休息、了解情况、晚饭,都是住邵大娘家……就是日本投降时,我们还住在她家。确实邵大娘为抗日、为解放事业,为我党立下了汗马功劳……” 李云英的儿子邵丰昌从未失去为母亲正名的信心,几十年里为恢复母亲党籍、追烈奔走。1975年1月6日,邵丰昌终于等来有关部门的处理意见。意见肯定了李云英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为革命事业的贡献。确定对李云英的问题予以纠正,彻底平反,恢复名誉。但是,时至今日,邵大娘李云英仍是一位“地下党员”,由于复原历史面目的复杂性,邵大娘李云英的党籍仍未恢复,有可能永远成为一名“地下党员”。 离开马棚村前,我有一个发现,满山遍野的椿芽是依靠遍地生根而自由生发出来的,而且颜色红艳,遍及山村每一个角落,不与其他地方的椿芽类同,难不成是邵大娘一腔热血所化?我相信,世上一定有无数邵大娘这样没有公开的“地下党员”,像马棚村的椿芽树一样遍地生根、春来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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