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蝈趣
□ 吴伟岳
夜里的一场细雨将暮春的空气洗得清凉凉的,红红胖胖的太阳从飘忽不定的薄薄的云层里探出圆圆的脸,射出一束柔和的光,为世间送上醉人的温暖。小区绿地上撒满了樱花粉色的花瓣。一辆挂着“蝈蝈”招牌的三轮车上,传来“唧唧复唧唧”悠扬清脆的叫声,像一股清泉在温馨的阳光下闪跃着它的清灵和华丽。
我倚窗而坐,温暖的阳光伴随着蝈蝈欢快的叫声使早餐后的我渐生倦意,我深吸了一口从窗外飘来的似有似无的花香,索性慢慢下楼,看到蝈蝈三轮车的主人——一位清瘦的老者正要去赶早市,我们便攀谈起来。我一直以为,蚰子(蝈蝈)是秋季庄稼地里的特产。从这位老者口中得知,现在人工孵育的蚰子和大棚里的蔬菜一样,四季皆有,只不过秋后能过冬的蚰子很受老年人青睐,现在的蚰子儿童买的居多。出于好奇,我便买回一只,置于书桌上,独自欣赏它奇特的身姿。只见它头上顶着两根长须,前后左右晃动,像极了戏台上武生头顶的雉鸡翎,显得英俊潇洒,两只长长的大腿蹬着塑料笼子,四只小腿抓牢笼壁,背上两片玲珑透明的羽翅鞍儿呼扇呼扇地上下震动,带皱纹的圆鼓鼓的肚子也随之蠕动,发出“唧唧、唧唧”的优美独唱。我几乎听呆了,想起儿时捉蚰子的童趣……
七十年前,我在邹北山村姥姥家上小学。秋季的原野一片丰收景象。村东低洼地里,红红的高粱穗,有的昂着头骄傲地挺立着,有的低着头在静静地沉思；村南的丘陵地块种的多是谷子和芋头,沉甸甸的谷穗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害羞得不敢抬头。
饭后,大我两岁的表哥带我去捉蚰子。我们带上用秫秸篾编成的小巧玲球的蚰笼子顶着烈日来到村后山坡上一片豆地里。表哥说,豆地是蚰子最喜欢的地方。只见没过膝盖的豆地里,密密麻麻的熟透了的豆荚直挺挺地立在挂有稀疏叶子的豆棵上。我们在地头上屏息细听,整片地里此起彼伏响起“唧唧”的蚰子叫声,引得我们心里痒痒的。表哥给我做个手势,我俩分开距离,匍匐在豆垄里,一会儿弯腰细听辨别声音方向,一会儿趴在地垄里寻找目标,全然不顾豆枝豆荚刮破手臂,地上的土坷垃硌疼了膝盖也不觉得。
我用手轻轻擦一把头上的汗珠,揉了揉被汗水迷糊了的眼睛,只见一只蚰子趴在一棵豆子的顶端,两只大腿蹬在豆荚后的枝杈上,四只小腿抱住豆荚,两只眼瞪着太阳,背上两片还泛着绿色的羽翅正上下呼扇着叫得正欢。我趴在地上,感到心跳得更快了,跃跃欲试,唯恐它飞跑了。我猛地起身,用两个手去捂它,不慎用力过大,两个手掌心没鼓起来,把蚰子拍扁了,蚰子身上的绿汁沾了一手。我心疼得几乎哭了起来,呆呆地站在地里,不知所措,很长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而表哥那边已经捉到两只。为了安慰我,表哥挑了一只嫩点且叫得欢的蚰子送给了我。看着手中的蚰子,情绪虽然稳定了些,但心中仍有一丝遗憾。这时表哥用手一指:兄弟快看,我给你捉只母蚰。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仔细一看,在一丛豆棵下,一只肥胖的母蚰挺着大肚子,一双大腿用力撑在地上,四只小腿抱住豆棵,把长长的像针似的尾巴插在土里正在产卵。表哥上去用两根手指夹住母蚰的头部,轻轻地捉住了。随后他又在另一垄豆棵下捉了几只。他说,回去用油煎一煎,卷煎饼吃可香啦。他还告诉我,等秋后下过霜,就带我去老林地里,在林草丛中捉几只能过冬的蚰子,养得好,到过年时还叫哩。我高兴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表哥把两只蚰笼子挂在堂屋门两侧,我切了两段葱白插在笼子里。在夕阳的余晖里,蚰子用腿抱住葱白,美美地吃了一口,然后便展开双翅鞍儿“唧唧”地欢叫起来。
夜幕来临,皎洁的月光透过院中的枣树斑驳地洒在院子里。我依偎在枣树下的石凳上,嘴里嚼着甜甜脆脆的鲜枣,手里拿着课本,默默地背着课文。姥爷手握蒲扇为我驱赶蚊子。寂静的夜晚,耐不住寂寞的蚰子竞相叫了起来,唧唧复唧唧,一声高过一声,引得院墙根处的蛐蛐也“吱吱”地加入了大合唱。偶尔,远处池塘里的青蛙也“哇哇”地叫上几声,像是助威,抑或是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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