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德诚
我家老宅的巷口,有一株古槐,高大挺拔,身躯如铁,枝桠似铜,岁月的风雨铸就了一身的沧桑。时光荏苒,它像一把巨伞,为小巷人擎着一方蓝天,遮着一地绿荫。
儿时,这是我最惬意的地方。头上骄阳似火,树下凉风习习,有打牌的,有下棋的,也有围成一圈聊天的:中间,放一壶粗茶、几个大碗,天南海北,《三国演义》《水浒传》和狐妖神怪,侃得云天雾地。
最忙是摘槐花的季节。清风拂来,小巷飘香,那株老槐如天边吹落的白云,晃晃悠悠,落在巷口。有人攀树而上,有人下面指挥,更多的人围成一圈仰头观看,叽叽喳喳,巷口便沸腾起来。树下,篮子、筐子、盆儿,摆得到处都是,最醒目的,是一张擦得干干净净的大凉席。那些连枝带叶的槐花摘下来,先放在席上,人们七手八脚地摘净了,再分装在篮里筐里盆里,家家都有。晚饭时分,你一碗,我一碗,端着聚到大树下。“我这是蒸的。”“我这是炒的。”“我这是蒜汁凉调的。”有的干脆换着吃,嘻嘻哈哈。夕阳斜照,树影婆娑,大树下三五成群,或站或坐,或聊或玩,在落日的余晖里,如一幅年代久远闲适恬淡的风俗画。
古槐是我儿时的梦,是生命中的一种底色,也是我心灵深处的“大槐树”。时间过去得越是久远,那树,那巷,那人,那场景,越发清晰。老宅早已空置,虽然多年没有回去过,却也常是一枕乡思入梦来。
再见到古槐,是小巷要拆迁了。住户已搬走了大半,巷口冷冷清清,树下一个人也没有。古槐如一位老人,屹立在那里,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没有多大差别。
我们的小巷叫槐树巷,就源于它,具体从哪年始,已没人能说清。记得当年爷爷坐在竹躺椅上,端着一个小茶壶,慢条斯理地跟我说,他在上私塾以前,在大树下玩耍。
夕阳下,小巷被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黄色。老宅低矮破旧,与拔地而起的楼林形成强烈反差,周遭广告鲜亮夺目,工地上车水马龙。如今,古槐已被绿色的栅栏围了起来,前面是一条宽敞的大道,来往车辆呼啸而过。它依旧冠如华盖,顶着白云,静静地立在那里,如一位时间老人,俯瞰着南来北往的行人。这位岁月的老人,是否也在梳理思绪,回想逝去的光阴?在长长的记忆里,可记得小巷那段温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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