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剑
流年似水,岁月如梭,有许多事情让我怀想,有许多经历永远难忘。感谢组织培养,让我担任过万里挑一的考官,参加了几百场面试。感谢岁月留痕,能够为国选贤识才,也算是毕生的荣光。
从事组织工作那段时间,我通过努力获得了面试考官资格证书,曾连续多年担任公务员和事业编招考的面试考官,并且多次担任主考官,也算阅人无数了。这期间,领略过许多成功者“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喜不自胜,也目睹过落第者“花繁柳暗九门深,对饮悲歌泪满襟”的黯然失色。个中滋味,了然于心。
如果说高考是人生的第一次选择,那么就业就是人生的第二个十字路口。能够进入面试的考生,都经历过笔试的检验和煎熬,文化素养和学识都是象牙塔顶的那部分佼佼者了。面试主要测试应试者的组织协调、应变、表达能力等,考生的临场发挥至关重要,特别是被称为国考的公务员考试,每个职位的竞争者少则几十人,多则几百人,一般进入面试,录取的比例就会达到50%或30%,可谓胜利在望,能走到这一步的也算凤毛麟角了。考官与考生虽不能等同于封建科举制度中“座主”与“门生”的关系,但从某种意义上讲,考官也从一定程度上掌握着考生们的命运,岗位特殊,责任重大。
记得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刚作为面试考官参加公务员面试,随市里抽调的一位主考官到县区担任考官。那时县里条件差,接待水平有限,按照上级要求,就找了一个便于封闭的职业中专作为面试考点。考官住的是学生宿舍的架子床,就餐就在教工食堂,除报到当天的接风宴外,中间按照规定伙食都是四菜一汤,况且宿舍里的卫生条件也很一般。现在想来,主考官是个很世故的领导,表面上对县里的安排表示满意,但背后和我们议论起来一直愤愤不平,嫌条件差,吃住都比市里有差距。于是乎,情绪带到工作中,倒霉的就是考生了。记得有场考试,一位考生由于紧张没大听清考场规则,瞅瞅主考官严厉的神情,又没敢再问。看到工作人员递上一张打草纸,他满以为还是把面试的问题答好交卷就行。时间就那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考生还是在“刷刷”地写个不停,主考官就那样面无表情,丝毫没有提示的打算,坐在考官席上的我们都替他干着急。甚至考生在纸上写完后,问主考:老师,可以交卷吗?主考官还是默不作声,弄得考生不知所措。直到面试时间还剩下两分钟的时候,工作人员才按照规定程序提醒让他作答,结果,那位考生还没有念完答案,时间就到了。据我观察,小伙子长相、气质俱佳,是很有培养前途的“一块料”。望着他遗憾失望的眼神,我的心里有些愧疚,等他走后我刻意翻看了一下打草纸,要点都答得很到位,更感到可惜。若干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知道他最后成了一家国企的普通员工,不由得又是一阵惋惜。那时我便明白了,主考官的素质和心态能够决定考生的命运,个人的情绪和好恶千万不能和工作挂钩,这在我的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因为我也经历过寒窗苦读,所以理解莘莘学子们的不易,身临其境,更能深切地感受到竞争的残酷、激烈。在认真履行职责的同时,我也在不断总结担任考官的经验,尽量做到公平公正、问心无愧,让每一名考生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公平竞争。
多年的考官生涯中,我经历过许多故事,有的至今记忆犹新。2005年左右,我担任公务员面试的主考官。当时结构化面试已成为面试的主要方式,有些题目重点测试考生的逻辑思维、应变和表达能力,记得其中有一道题,大概是给出第一句“一个烈日炎炎的夏日……”和最后一句“原来是一场误会”,让考生编一个驾驶员与交警之间发生的故事。这样的问题一般没有固定的答案,只要编得合情合理、立意高深,就能得高分。当时考生的回答五花八门。有位考生这样讲述道:一个烈日炎炎的夏日,一位农村老汉开着拖拉机到县城卖西瓜,走到十字路口遇到红灯,老汉左瞅右瞅没看到有交警执勤,为了赶时间,于是油门一踩开到了路中央。这时从对面岗亭后面跑出一位交警,紧赶两步来到拖拉机前,一个敬礼后,就向老汉讲明违反了交通规则需要处罚。老汉上下打量了一下交警,感觉好像是自己村的,于是套起了近乎,但交警从小一直在外读书,工作后偶尔回去探家,没接触过这位老汉,没什么印象,还是坚持公事公办。争执过程中,另一位躺在车后睡觉的老汉被惊醒了,他坐起来扒着车厢一看,交警是他近门的侄子,于是叫着乳名搭讪起来。交警不好意思了,连声说:“二大爷,走吧走吧,原来是一场误会。”回答的过程中,有几个考官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来,我也是强忍着故作镇静。不能不说他编的故事合情合理,揭示了一种普遍存在的社会现象,但如果能在讲述前或讲述后加上几句对这种现象的认识和评价,就是一个比较完美的回答了。可惜的是,我期待的场景没出现,考生一句“回答完毕。”便草草收场了。不出所料,这个回答得的分数不高。公布完分数后,我和这名考生进行了进一步沟通交流,帮助他分析了存在的问题,并讲授了许多面试需要注意的事项,他非常感激,后来还多次找我请教。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二年的国考中,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外地市一个重要职位,而今,已成长为单位的骨干力量。
类似这样的故事还有许多,也给严肃枯燥的面试工作增添了不少谈资和花絮,我也用试后交流提醒这种方式帮助过不少考生。
虽然考官必须严格遵守职业操守,但还应有一颗善良的恻隐之心。有次面试,一位女考生进考场后出现了“晕场”现象,面色苍白,浑浑噩噩,说话断断续续,答非所问,最后竟哭着哀求我们:“连续三年了,我都是笔试第一名,可一到面试就紧张得说不出话了。考官,求求您们了……”虽然大家都很同情她,但面试有严格的评分标准,这位姑娘还是遗憾地没能通过。走出考场,我像父亲对待女儿那样不断地安慰她,鼓励她要树立信心,机会总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并为她推荐了一家面试培训机构。通过努力,她虽没能考上公务员,但终于考上了一个事业岗位。我由衷地为她高兴。
当考官的日子有苦有乐,有失有得。起初考官在全市范围内轮换,后来随着制度的完善、招考规模的扩大,都在全省范围内调剂。有时接到通知后,手机一收,上车就走人,然后由单位再通知家属,名曰执行特殊任务。一到考点后,就按照规范程序紧张有序地工作,为了确保公平公正,有时一天要变换若干个考场和考官组。白天一坐十几个小时,不断提问相同的问题,还要和颜悦色、全神贯注,晚上深居简出,不准与外界联系接触,如同被关了禁闭。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口干舌燥,满是疲惫。但令我欣喜的是,担任考官的日子不仅锻炼了我的组织协调能力,磨炼了品格和意志,增长了知识才干,还结识了众多青年才俊,有的甚至成了“忘年交”。
如果你是考生,或是家里有考生,我也可以分享一些经验之谈。面试的时候考生的衣着打扮、言谈举止会给考官种下第一印象,一定要朴素自然、彬彬有礼,充满朝气和活力,切忌举止轻浮,口若悬河或故作老成。其实,在面试考场上,与考生沟通最直接最多的就是主考官。尽管考官规范中明确规定不能有明显的暗示性表情和动作,比如,不能随意点头或摇头,不能重复或打断考生回答问题,以免有暗示的嫌疑,但对眼神流露出的东西,是无法限制的。对考生眼神观察得最清楚的,应该就是主考官,从眼神中能够看出考生是自信满满还是缩手缩脚,是从容淡定还是惊慌失措。考生也一定要注意多从主考官的眼神中读出端倪。
多数主考官在念题的时候,一般对关键词从语气上会自然而然地有所加重或减缓,这对精力集中、善于察言观色的考生来讲,能够觉察出来,在组织答案的时候也会重点考虑。在答题的过程中,考官一般会面带微笑,用眼神鼓励考生答下去,不管是答得对还是答非所问,总比沉默寡言好,这是考生面试时需要把握的基本规律。只要考生神态自若地看着主考官,侃侃而谈,考官们一般会正襟危坐,微微点头示意,这也能让考生放松心情,正常发挥。大多数考官不喜欢的类型,一是低眉顺眼、小声小气的考生；二是眉飞色舞、趾高气昂的考生。一般来说,不抬头且眼睛不敢正视考官的多是缺乏自信、腹中无物的考生,另一类则是狂妄自大、骄傲自满的考生。这两者能得高分的可能性都极小。
好多年不再接触考场了,如今的考试设置更加科学完善,对考官的要求更为细致严格。但每当回忆起考场内外的那些点点滴滴,脑海里便呈现出考生们那一双双充满渴求和期盼的眼睛,那些对答如流的释然和才疏口拙的落寞场景总会在脑海掠过,心里至今还会百感交集,这其中有对成功者的祝福,有对失误者的惋惜,有对失败者的同情……
“朝如青丝暮成雪”,匆匆过往,犹在眼前。记得雍正曾在上谕中说道:“凡属考官,皆择人品端方、素行谨恪者为之。”有感于此,我更觉因自己从事过如此光荣神圣的职业而自豪和骄傲,那些岁月积淀的宝贵财富必将使我受益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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