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方明
四个八度的音域,五十余种常用指法,二百余个散、泛、按音,演绎出美妙动听的古琴音乐。当我走进古琴艺术,才明白这是一种需要一生锤炼和人生积淀方能抵达至善至美的艺术；它穿越两千多年的岁月而来,它是琴棋书画四雅之首,是历代文人与天地精神往来的神圣载体,它更是中华文化的精神实质。当我聆听王立文得心应手、驾驭自如的古琴弹奏时,能想象出他追寻古琴艺术之路上所经历的艰辛和付出。如果没有超乎常人的热爱和执着,如果没有潜心不辍的毅力,当然,还有禀赋、人品、学问、才情,这一切都不可想象。
百工从事,皆有法度。世上任何技艺的学习都有“法度”可依,按“法度”从事方能走上正道。观王立文抚琴,举手投足间工整规范,轻重疾徐发于指端,抑扬顿挫随情而走。这“正道”源于他对传统文化的敬畏和感悟,源于他对琴学理念的融合贯通,源于他对技法技艺的用心揣摩,源于名师耳提面命的指点教诲。王立文告诉我,古琴艺术家马杰先生引领他走进了古琴世界；古琴名家成公亮先生在古琴音乐处理上的高卓见解让他受益匪浅；古琴泰斗龚一先生的琴学理念则对他影响至深。
南齐谢赫把“气韵生动”列为绘画“六法”之首,古琴艺术亦然。王立文工于丹青,观其画作,墨由笔生,笔由心生,虚实生发,妙意横生,极具文人画情致。笔墨滋养,移情操缦,十指间多有空灵旷远之意。王立文抚琴追求画面感、带入感,注重抚琴的临界感觉,试图以情感和内涵来唤起自己与听者共同描绘内心的画面:黄昏暮色,雁群飞鸣；饮酒高歌,醉卧芦花；友朋离别,凄然悲切……一如他的琴中有画,画中亦有琴音绵绵。
抚琴若参禅,古琴贯穿浸染儒道两家之精要,也蕴含着中国人修身立德之基本准则。古琴于王立文而言,已经是一种自我实现、自我超脱、闻道问道悟道的途径,是用来反思和感受心灵的方式,更是一种用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的艺术。在古琴声里,王立文与自己相遇,与天地相遇,与众生相遇。每一次弹奏,都是精神世界的乘风远行,都是一次最极致的倾诉或表达。
古琴艺术是一种再创造文化,如同中国的书画。再创造即是美的创造,美是一切艺术的最高追求,美无穷尽,它蕴含并发射出自由生命的活力。王立文的古琴音乐呈现出一种唯美的艺术品质,散发出一种脱俗的高古气质,这是一种诗意的唯美,是一种对古琴艺术综合素养的本体感悟。寂谧里蕴含的张力,空灵里隐含的深邃,瑰丽而不失质朴,沉郁而不失激越。琴声中的风霜雪夜、水流花开、梦幻辽阔……操缦清商,游心大象,这一切来自他内心的敏感,艺术的敏感；这一切来自他的直觉,美的直觉。美即直觉,美即感悟,美是超越现实的自由。每一次弹奏都是美的完成,在王立文的琴声里,我听到了生命的律动、生命的感悟、想象力的飞翔；我感受到的是精致的吟咏和古雅的歌呼,是复归于朴之后的忘我。这是源于内心、源于自然造化的声音,能涤荡我们的心神。
琴为至乐……当以道言,非以艺言也。王立文的古琴艺术需要聆听,用心去聆听；需要感悟,用心去感悟,在这聆听和感悟中我们会更真切地认识他的古琴艺术,里面有不可言传的启示:“愔愔琴德,不可测兮；体清心远,邈难极兮。”
七弦在手,如握春风。一张琴,一壶酒,一支笔,一溪云。一切尽在琴声里,琴声尽在翠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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