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建萍
我是听着火车的汽笛声长大的,在距离娘家不足五分钟的南岭,就有一条通往白洋河电厂的铁路。
这条铁路的起点就在博山火车站,它途经青龙山、秋谷,拐至白杨河电厂终点。一条潺潺的孝妇河把南岭和白杨河电厂隔在河水两岸,于是便有了一条横跨孝妇河的高架铁路桥,我们都叫它“大铁桥”。
小时候小朋友们时常结伴在大铁桥旁等火车。长长的火车满载黑黑的煤炭从我们眼前呼啸而过,起初是有点怕的,后来便大着胆子数起了车厢:“1、2、3……”铁路旁野生的棉槐条在火车的风驰电掣中频频点头弯腰,有时把叶子直接扫在我们的脸上,就像母亲的手抚在面颊上一样。有时火车开过去,我们跟在火车后面跑,梦想着自己能像铁道游击队里的大队长刘洪一样,“爬上飞快的火车,像骑上奔驰的骏马”；也幻想着有一天能站在火车头上像“火车司机的儿子”那样机智勇敢；有时等不来火车,我们就踩着枕木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走得远了,回头望望弯弯的铁路,总感觉母亲就在那头招手喊我们回家吃饭。
六岁那年,母亲带我坐火车去张店的舅舅家做客。虽然整天在铁路边玩耍,但当我第一次坐进绿皮火车,看见窗外的风景呼呼倒退时,那份激动至今犹在心间。以致好长时间我都带着“坐过大火车”的骄傲在小朋友面前威风凛凛。孩子的童心永远是新奇的,于是一队小朋友把自己的胳膊伸到前面小伙伴的腋下模仿着火车的连轴器,嘴里发出“呜,哐哧哐哧”的喊声,开起了火车,还不忘报站:“前面到站大昆仑,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后来有了小外甥,我便时常带着他在午后乘上从博山开往张店的绿皮火车。路上外甥雀儿一般叽叽喳喳:“小姨,看荷花池……小姨,看麦田……”不知不觉便到达张店,但也不下车,看路过淄博站东行或西行的客车驶向远方,然后我俩再跟着火车返回博山。记得那时外甥就信誓旦旦地说:“长大了,我要坐火车去北京念书。”我想,博山“90后”的孩子好多是有这种坐火车经历的,而这段经历也会在他们心中深深地系上一个铁路情结。
一个细雨蒙蒙的下午,已是毛头小伙的儿子陪着我从博山火车站沿着路轨,一路走到秋谷地段。路上,我和儿子谈起胶济铁路厚重的历史,博山铁路作为胶济铁路的第一条支线,在博山的发展史上是沉甸甸的一笔。它拉开了博山近代文明的帷幕,同时也是一百多年前帝国主义掠夺博山矿产资源的开始。大量的优质煤炭顺着博山支线、胶济铁路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列强的魔爪中。那曾经是我们心中的一块疤,但让人硬气的是,中国早已称雄世界,而历史永远不会重演。
行至向阳桥附近时,我与儿子隐约感受到了铁轨的震颤,随后一列货车喘着粗气、鸣着汽笛进入了我们的视线。那次我和儿子与火车的邂逅,真不知用怎样的语言去表述,像是看到了阔别已久的老朋友,像是孩子心心念念的糖果忽然来到眼前,像是烟雨氤氲中穿越到了孩童时代。
还记得16岁时,在家里拥有了第一架照相机后,我便迫不及待地跑去铁路照相。就在大铁桥上,我捧起一把石子,普普通通的石子在我的眼里就像天赐的宝石一样珍贵,因为它目睹过我快乐的童年,见证了我青葱的岁月,也记录了我渐远的青春。就是现在,我也时常来到铁路附近,或是拍照片,或是静静地走一走,看看它闪亮的铁轨,摸摸它斑驳的枕木,望望它遥远的尽头。
博山铁路呀,是我魂牵梦绕的一处所在,是我隐隐乡愁里的一个符号,是我心里永远不会磨灭的一块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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