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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7/1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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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河秦腔笼水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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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培国 一 陕西富平,居渭水之滨,右怀关中宝地,左襟陕北高原,得名于“富庶太平”。县境东北有美原镇,秦始皇曾赐王翦美田千顷于此,故称美原。1979年2月,美原镇出生一个男娃李海平,祖业票号。到其父母一代,既没见到钱庄,也未受土地,三间坯房、一盘土炕是全部家当,一生乡下农民。海平从小喜欢音乐,唱秦腔。多个全本戏,海平从头到尾唱下来。村里遇有白事,秦腔戏班子带乐队现场演唱,海平必须看到最后、听到最后,一嗨一吼,一招一式,原汁原味记在心里。现在,海平一张口,还是正宗秦腔味,极高亢。秦腔调高,男女同腔,男声提高一个八度,叫吼。 小学时,同学送他一根笛子。揣着那根笛子,听见啥吹啥。笛子一直吹到初中,秦腔也唱到初中,他梦想着世界上有一种大学,光学唱歌。高中以后,一个音乐老师偶然听到海平唱歌,说你将来可以去考音乐学院。各种打听,去县城培训艺考,母亲特反对,没钱呀。海平非得学,冷战也要学。高中校长傅银善支持:你,将是我们乡下头一个通过艺考的大学生。我这儿有50块钱,你拿去! 为了省钱,海平骑自行车跑60里路去学习。天冷极,浑身冻透,课也上不好,后来还是挤几块钱的公交车,拼了命地学。终于,西安音乐学院、四川影视表演学院等好几个艺术院校都过了。他盯着西安音乐学院,一直没收到通知书。电话打到招办,说通知书得确认以后才发。确认是啥?过线以后每人交3万块钱助学基金。最后,海平找到招办,招办说如果不上我们学校,你就写个申请,说考上了,自己愿意放弃。海平写了申请,招办给地方打了电话,档案放回去,海平被陕西理工大学、当时的汉中师范学院音乐专科录取。 二 入校以后,他开始发狂一样地学习。院长是渭南老乡,每次去检查琴房,必遇见海平,后来就一直在说,你们每个人要能都像李海平一样努力,都能学好。 海平争气,以陕西省第一名专升本,毕业时举办了学院历史上第一个毕业生个人音乐会,院长亲自题签“为母校放歌”,并起草《留校推荐书》。权衡之后,海平还是决定离开,走向更广阔的艺术视野。 大学音乐鉴赏课,海平接触了多种乐器,乍听见古琴《流水》。这是啥?声音好特别。他一下子被俘获。可惜选修课没有古琴。潜意识里,离开汉中,就是要寻找他生命中的古琴。 2004年初,陕西师范大学举办招聘会,海平投出5份简历,华南师范大学附中、深圳观澜中学、华东师范大学附中都向海平回馈试讲的邀请。海平见到了博山区实验中学招聘团队,以为是淄博实验中学,投了简历。校长说,看你的简历不错,又是党员,合适的话要不我们就签了?突然这么有了工作,又很意外。海平说,那我跟爸妈商量一下。其实是出来搜了一下博山区实验中学。一搜不要紧,山东建材学院的老校区,够年份的老建筑,合抱粗的法国梧桐,老旧沉淀的学术气息,签了。 鲁中山地毕竟没有秦岭、汉江气魄。来了博山以后,海平接着想走。校长说,你也挺优秀,我们也很重视音乐教育,有你的发展空间,在这吧!海平听劝,留下就留下吧!适应了几年,他发现这边其实也挺好,地方不大,有山有水有文化。便安下心来,快20年了。 三 古琴,是中国传统拨弦乐器,有三四千年历史。“左琴右书”成为几千年来中国文人的生活状态。 博山大街人、清康熙三部尚书、内秘书院大学士孙廷铨有《沚亭琴谱》传世,“是其晚年究心古琴的心得所作,附在《沚亭诗集》之后,首题曰‘琴谱指法省文’。孙氏对于古琴,用功甚深,‘穷日夜、忘盥栉以事之’,是书‘取古谱、时师之法相胶戾者,反复极意’,心得之言,都记载在‘沚亭诗集自序’中。是书凡通名六条,右手发声诸法三十六条,左手取音诸法四十四条,左右通用六条,指法备考六条。有些指法名称,是孙氏自创,别谱所无,被近代琴学大师查阜西誉为‘集大成的著作’。”(李新庆《孙廷铨集》前言,未定稿) 毕玉奇先生也认为,民国博山学人钱锺珊亦有古琴琴谱遗墨存世,说明博山文人代有传承。博山素为雅玩兴盛之地,民间亦有琴棋书画高手斫琴自娱、弹琴会友,比如崔颖先生。说明齐国故地古琴文化,自从春秋首霸齐桓公“号钟”名琴以后,一直沿自己的脉络和方式流传,两千多年来没有止息,终于传至渭水学子李海平手上,开始发扬光大。 四 首都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古琴专业教师、中国第一个古琴专业研究生巫娜老师,是海平的开指老师。五年多一对一的学习,海平从巫娜那里学到很多琴曲,同时折服于巫娜的人格魅力,包括她做事的方法。巫娜在教学过程中,要求每一个音都要符合专业要求。她还要求真正尊重古琴、敬畏古琴。她从传统走入流行甚至摇滚,然后又从流行回归传统,很多人没有这个体验。巫娜老师的经验也是海平的归宿,他要追随巫娜回到古琴的本源中上下求索。 巫娜跟海平说,古琴是古人智慧的结晶,历经几千年留下这些积淀。所以呢,海平为太古坊定下一个宗旨,就是以传承古琴文化为己任,影响更多的人去了解古琴。 巫娜告诉海平,做音乐需要浸泡。工作间放一个小小的背景音乐,不影响我们说话,却增加一种音乐的环绕。最好24小时都在你的空间播放有琴声,不仔细听,听不到琴声,但琴声一直都在,说话的间隔,间或就有琴声传过来。 海平的第二个老师是台湾著名琴家李孔元先生。 一次,巫娜邀请台湾琴家李孔元在北京潭柘寺做了一个琴课,要求海平务必来听,说这个李老师的古琴心法,特别值得听一下。李孔元先生18岁始禅修密宗,出门带一个大箱子,好多法器,他在哪,咋忙,迟早都不耽误功课,两个小时。那次潭柘寺课程的最后一课,一个初级的小曲子,他一讲一弹,立马不同凡响。海平就觉得他绝对是个高手,顿时心生想拜他为师的念头,然后请示了巫娜。巫娜支持海平的想法。就这样,海平邂逅了一位境界、修为很高的琴师。 巫娜是学院教育培养出的大家,李孔元则是一个从传统走出来、通过自我修行立足的琴师。一次,海平去泉州找李孔元上课,他正在做功课,海平就蹑手蹑脚地进去,走到他跟前给他鞠个躬,算打个招呼。他就说了一句话,你们去,啊,不受影响。海平见到他那个做功课的样子,意识到李孔元老师能把琴做得这么好,就是因为他是这么一个天赋极高而又专心致志的人。那次李孔元讲的内容,一个是指与弦合、弦与音合、音与意合、意与情合。你首先手指利索,不能出错。弦,弹响以后是不是你要得到的音?你要取什么样的一个音?这是第二层。第三层就是音与意合,你出来的音能不能表达你的情感?意与情合,就是你的声音是不是能反映这个曲子的内涵?他从这几点上去逐步推开,讲了好多。 2017年11月,李孔元来博山讲了4天的课,从“器”“艺”“学”“道”4个方面亲授古琴十大名曲之一《鸥鹭忘机》。“器”要放在首位。但古琴艺术不应只是弹琴,要打开眼界和心胸,然后始有妙指——触弦准确得当,右手勾剔抹挑,左手吟猱绰注,取音按弦饱满,丝木出音平衡,震动效果极佳,艺术表现丰富。绰注要从远,不是远近之远,而是悠远之远。飞吟飞猱取音清楚始可以动,不可以模糊。发无定位而虚发实至,发出古琴有质感的声音。李孔元知识渊博,讲得高屋建瓴,不一样的方向、高度,很有代入感。说文化环境不能有过多的喧哗、浮躁、夸张,忌急躁、炫技。技术要有,但要以音乐为本源,本末倒置了,古琴也就会失去意义。 现在,每逢晚上有李老师的直播,都会给海平发信息,发直播链接密码,海平都会按时收看。 五 中国古琴在漫长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不同的流派,其中有山东的诸城派,从诸城派又衍生出一个梅庵派。诸城派形成于19世纪中叶,王溥长、王雩门是著名代表人物,对诸城派发展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诸城派收集了好多名琴,中国很多名琴都是从这出去的,“太古遗音”就是,今珍藏于中国音乐学院。2008年,世界注目的奥运会开幕式表演,本来想使用这张琴,需要天价保险,为保护文物计,张艺谋重新选用北京斫琴师王鹏那里一张同款式的琴,由龚一先生的得意大弟子陈雷激先生独奏。 海平至今对陈雷激的演奏记忆犹新。开始时人员刚入场,场景很嘈杂,“当……”古琴的乐音一响,整个杂音歘歘歘瞬间消退,特别神奇。“当琴声响起的时候,安静了整个世界。”海平在当年的微博上这样写下。他说,如果一个人不是特别排斥某种乐器,都能接受古琴琴声。跌宕豪放又委婉清丽的演奏至今鸣响在海平的耳边。 因为定居山东,海平便拜诸城派第五代传人、琴家朱子易为师。 海平上门请教,说我能不能跟您学一些诸城派的曲子?朱子易老先生特别爱才,听了海平的弹奏,好啊!音乐专业毕业的,节奏、音准基本可以不用管,非常开心地收了海平。老师教得很快,说我很喜欢教你,轻松而开心,每次讲的东西海平也能抓住,都很开心。渴望中的学子,遇到一个好老师,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海平学到很多诸城派的曲子,如“石上流泉”“长门怨”“良宵吟”。 转益多师,让海平能够得以比较流派之间不同的曲风。 “关山月”,到底山东人是怎么弹的,梅庵派怎么弹的,其他流派都是怎么弹的,就看到了诸城派的曲风特点,就是大绰、大注、吟挠、抡指多。绰就是上滑音,注就是下滑音。挠的话就是一个类似回旋音,一连出现几个回旋。抡指是指尖在七根弦上轮番拨弄。这几乎成为诸城派的一个色彩表情,在很多曲子里边用得特别多。“长门怨”抒发的是汉武帝时失宠皇后陈阿娇的哀怨故事。海平跟朱老师学了这个曲子以后,李孔元讲,这个曲子,容易把它弹成小媳妇哭街,陈皇后毕竟是个皇后,应了解人物的内心世界,弹出应有的味道。诸城派里面有很多绰、注、吟挠长于表现啼哭声,越是这样越要警惕。朱子易老师弹得很大气,80多了手底下还是利索干净。李孔元的提醒对海平的启发很大,他这一说,海平知道了有人弹的曲子为啥不好听。 六 这种大师对话,除了巫娜、李孔元、朱子易,还有乔珊。乔珊老师是中国著名古琴演奏家管平湖的传人。 越往深处走,越发激发起海平掌握更多传统曲目的渴望。 要学习“流水”“潇湘”“广陵散”“离骚”这些最经典的版本,无疑管派的格调、音乐敏感、音乐价值可能更高一筹。 2018年,海平就找到了管派传人乔珊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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