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缎被面
□ 窗外风
透过偌大的玻璃窗,冬天的太阳暖暖地照在客厅的沙发上,我眯了眼。阳光里,同母亲又谈起那床被面,那床压在母亲的箱子底、我很小的时候就曾见过的绸缎被面。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那床被面念念不忘,仔细想来,并没有想要把它据为己有的意思,只是觉得,它像一个影子,牵着我曾有的时光。童年、少年……一路走来,梦里依稀都有它的痕迹。每年夏天,母亲翻晒她箱子里的东西的时候,我斜倚在床头,看她一件件如数家珍。其实,母亲的箱子里,并没有多少值钱的衣物,那床绿地黄花、闪着柔柔光泽的被面,在一片灰蓝中夺人的眼。每次看到,都忍不住伸了手指,轻轻地在水一样光滑的被面上抚过,将脸贴在那绿地黄花上,感受绸缎柔柔的润泽。
也许,对绸缎的感觉,就是从那时候起。
那是一床杭州产的都锦生被面。在交通不发达的上世纪70年代,身为山东人能够拥有一床绸缎被面,是一件多么让人羡慕的事。父母结婚的时候,因为贫穷,几乎没买任何新婚物品,除了姥姥送的那一对搪瓷脸盆是新的,连身新衣服都没有,父亲心中一直觉得愧疚。那床绿地黄花的都锦生被面,是身为军人的父亲去杭州出差买的。他在杭州办完公事,临走前一天,经过都锦生的门口,不由自主地迈腿进去,一眼就看好那床被面。他在心里犹豫半天,毕竟买一床绸缎被面的钱要花去他大半个月的津贴,但是天生有浪漫情怀的父亲,想到母亲一定会喜欢那床绿地黄花的绸缎被面,毅然决然地买了下来。
回到家拿出那床被面,母亲顿时喜欢得不得了,那种欢喜溢于言表。母亲用手轻轻抚摸着绸缎被面看了又看说,这么好看的被面怎么舍得做成被子盖?
那床被面果真没有舍得做成被子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舍得,一直在母亲的箱子里。如今母亲已经年近八旬,那床被面她年年拿出来看,一直看了五十多年。每次翻晒衣物的时候,母亲都会抚摸着那床被面,脸上写满回忆。那是青春时光的回忆,那是美好时光的回忆。
那床都锦生绸缎被面,一直在我的心里,想到绸缎就会想到它,绿地黄花,柔柔的,水般光滑。我常常在抚摸柔软绸缎的时候想,怎样灵巧的手,居然可以织成如此飘逸的布料。每一段光滑的布料里,又有多少生命的痕迹呢?绸缎上浅黄、深黄的花朵盛开着,从不凋谢。而都锦生,又给了多少女子幸福的期盼。绸缎,是梦中的野花,春风一吹,哗啦啦绿了一片。低头凝视的瞬间,时光就从指间缓缓滑过,往事在静谧中飘起。
想象那身着绸缎的女子,端庄秀美,腰肢婀娜,于花丛水榭间袅袅婷婷,间或舞动轻罗小扇,是一种风景,回眸一笑,媚伴着阳光,是另一种风情。身后远远的舞台上,唱戏的女子环佩叮当,甩动她的绸缎水袖,咿咿呀呀地唱,是一种隔世的惆怅,带着幽幽的暗香款款而来,举手投足间满溢着优雅。都锦生绸缎,给人如梦如幻的感觉。
母亲一直珍藏着的不单单是被面,更多的是心情。这么多年下来,它是一种感情的载体,印证了曾经的岁月,那时候的母亲多好看呀,丹凤眼,乌黑的发,绸缎一样光滑的皮肤。梦与现实在交替,时光就在这交替间去了,红颜也慢慢苍老。
那天听了一首老歌,叫《蓝绸缎》,心里好感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