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效太 裹挟着浓浓寒意的北风从山村掠过,沉寂的山村开始活跃起来,家家户户开始糊冬了。首先是糊窗户,自然也少不了孩子们来凑热闹。那去供销社买四分钱一张白纸的任务非我们这些小孩子莫属,往往还能得到糖块福利。这当然是在父母面前一再央求,一半耍赖的结果。 几代人居住的石头草屋,破旧的木板门,老式的木棂窗户,无不见证着那个物质匮乏时代的沧桑与心酸。日子是苦涩的,心头却是甜的。 木板门是不透光的,但却透风,必须要糊的。用旧书本就行,这样会节省点钱。门后面硬币厚的尘土,是不用扫的,那是天然的消炎止血剂。那时候孩子多,都顽皮,刮破蹭伤是常有的事,门后的一捏尘土敷上便不疼了。 窗户是那种原始花棂式样的,木棂之间有二指宽的间隔。平时也就指望它通风透光了,像一道木栅栏,看上去厚重但并不十分牢固。窗户用自制的地瓜面浆糊好后,父亲总忘不了在上面剪一个小窗,三面剪开,只留上面,然后用一截秫秸梃,抹上浆糊,与剪纸下端连接。这样一个精致的小卷窗就做成了。母亲也把她剪好的一对大红蝴蝶剪纸贴在上面。在整个冬季,每当晨光斜照窗台,白里透红的蝴蝶图案便灵动起来。加上那个自由开合的小卷窗,便形成一幅美丽动人的立体画,给沉闷寒冷的冬季带来一抹亮丽和生机。 到了深冬腊月,准备过年,又要糊墙了。山里人家一般都有一个套间,冬季里生活起居和会客都在里面。大多在屋内用土坯垒砌或用秫秸糊上泥巴,间隔而成。套间的顶部,还要吊一个顶,但可不是现在的PVC之类,而是纸糊的。山里人有个非常形象贴切的叫法——“虚棚”。虚棚的构造看似简单,制作起来却非常麻烦。先要选取粗壮匀实且笔直的上等秫秸,用特制的小刀,刮去每一格的浮皮。在墙上用墨斗打上水平线,沿线砸开土墙皮,嵌入木楔,顺墙四周钉上一圈秫秸,再按一拃见宽的尺寸搭成网格。涂上浆糊,再将报纸卷贴在秫秸上,糊上一层就算完成了。以后每年年末岁尾,连同墙壁再接着糊上一层就算更新了。 岁月更迭,一年又一年,报纸糊了一层又一层,直到自身的重量再也不堪重负,便散了架塌落下来,主人也就要重新整修了。虽然如此,在那个年代这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更是山里人与大自然抗争的一种智慧。山里有句歇后语,纸糊的衣裳——中看不中用。然而,纸糊的虚棚,纸糊的墙,纸糊的门窗,却温暖了一代又一代的山里人。糊冬,是那个时代冬天的音符! 在每年一次糊起来的崭新世界里,生上一炉旺火,炉上一锅豇豆南瓜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散着清香。窗外冰天雪地,室内暖意融融。一家人围炉夜话,憧憬着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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