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坤红
一个个日子从指尖上划过。有时候阳光很亮,有时候阳光很暗,也可能看不到阳光。生活中常有一些事搅乱平静的心湖,甚至让人手足无措。这样的日子,特别需要找一个地方安抚自己。很幸运,我有这样的地方,那就是姥姥家。
小时候,我家和姥姥家在一个小山村里。我家住前街,姥姥住后街,其实就隔着一排房子。我一天天前街后街地跑,我去姥姥家的次数,用我妈的话说就是“一天得跑八趟”。高高的台阶,院子里的香椿和榆树,窗台上做豆瓣酱的小罐,又脆又甜的柿子……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属于姥姥家的占了相当多的一部分,温暖又美好。
我在淄川读师范的时候,舅舅把姥姥姥爷接到了博山城里。我就去博山在姥姥家过周末,隔几周才回一次老家。周六,姥姥总是等我赶回去才一起吃午饭,饭菜经常热了又热,还专挑我爱吃的做。在远离爸妈的日子里,那些好吃的食物赶走了我的孤寂和落寞。在姥姥身边,我安静地读书,也稍稍帮她做些家务。每个周末,我都过得很快乐。返校的时候,姥姥一定要把我送到车站,看我上了车,她才回去。经常是看着姥姥转身往家走,我就开始期待下一个周六了。
师范毕业,我返回老家,做了一名山村教师。初登讲台,面对顽劣的孩子,我热情有余经验不足,深感困惑。去看姥姥的时候,我和她说起这事。姥姥笑着说:“不要着急。你去教他们,爱他们,过些日子,孩子们就懂了。”我记住了姥姥的话,安下心来当老师。我和孩子们的关系渐渐和谐起来。后来,在书上读到苏霍姆林斯基的教育名言:没有爱就没有教育。我心头一震,想起了姥姥当年对我说的话。原来,姥姥竟也是谙熟教育真谛的。现在,我已经在山村讲台上站了三十年,是一个很受学生喜欢的老师了。我一直记得姥姥告诉我的当老师的秘诀。
儿子读高三那年,我去城里陪读。那时候姥姥八十多岁了,我经常去看她。有一次,我去看姥姥,一进门,姥姥就盯着我的脸看了又看,欲言又止。说了几句闲话后,姥姥终于忍不住问我:“闺女,你不开心啊,咋了?”我吃了一惊,连忙摇头说没有。其实,那几天因为儿子的学习正着急上火。可是,为了不让姥姥担心,我进门就笑,姥姥怎么还知道我不开心呢?姥姥笑着说:“你的眉眼里写着呢,我看你还不是一看一个准。把心放宽些,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瞬间,泪水涌上我的眼眶,我却笑了。是啊,哪有那么多火焰山呢?在姥姥身边,我焦虑的心慢慢安稳了。
姥姥九十多岁了,虽不是耳聪目明,但思维绝对清晰。我每次去看她,老人家总是问了这个问那个,她心里装着家里每一个人。姥姥在流转的时光里经历了那么多,不是没有苦和痛。可是,家里人一到她的身边,姥姥满脸的皱纹就舒展开了,每一道皱纹里都含着笑意,温暖可亲。即使心里有再多烦乱,只要坐在姥姥跟前,和她说会儿话,我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在姥姥身边的每一个日子,都让我心安。
姥姥活到九十六岁。最后那段时间,姥姥头脑已经不太清楚,很多人和事都说忘了。我去看她,却还记得我,而且能主动说起我小时候的那些糗事。我强忍泪水,在心里默念着:姥姥记得我,姥姥一直记得我。
姥姥走了,我常常想起姥姥。特别是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姥姥说过的那些话就在我的耳边回响。“把心放宽些,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想起姥姥的话,我的心就又安稳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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