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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1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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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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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次想写母亲,可是每每提笔,有关母亲的一切就会铺天盖地向我涌来,岁月里的母亲是那么地饱满,让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落笔点。 母亲来我身边小住的日子里,我的幸福感爆棚,便又动了写母亲的心思。我对母亲说:“妈,我想写写你。”母亲说:“我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太婆有啥好写的。”我一机灵:“那就从你不识字写起吧。”母亲笑着用手点了我额头一下:“你这小不点竟笑话我!” 那就写母亲识字的事情吧。 每次母亲提起她不识字来,眼里就会泛泪花。母亲曾经有机会识字的,那是她16岁时的冬天,村里有了夜晚扫盲班,母亲就想晚上去学习,那时姥爷照顾病中的姥娘,家里是母亲的大哥也就是我的大舅当家,我大舅说:男人都不去学,女人家认字干啥?净浪费煤油。 那年代村里还没通电,要自己提一盏煤油灯去学习,大舅把煤油灯藏了起来。没有煤油灯母亲也要去,前脚迈出大门,大舅就关上了门:“今晚你别想进家门!”母亲想,大舅也就吓唬一下她罢了,冬天的晚上那么冷,大舅肯定不会把她关在门外的。 学习班远在村北头,母亲摸黑小跑到那要半个小时。母亲去了还没学几个字就下课了,她硬是拉着老师教她写自己的名字。没有纸和铅笔,母亲在一块碎瓦片上用石灰歪歪扭扭地写上她的名字:金梅。 母亲生怕忘了字的样子,很小心地把瓦片揣在棉袄里。等她跑回家,怎么敲门大舅也不开,母亲在门外哭了一夜。 自此母亲大病了一场,等病好了扫盲班的老师也走了。母亲说那时挺恨我大舅的,直到她结婚后生了姐姐和我才放下了对大舅的恨意。母亲说,那时不懂大舅当家的难,也是穷闹的。 待到姐姐和我上学的时候,母亲总是一边干活一边说:“你们好好读书,等我有空了你们教我认字。”可那时的母亲太忙太累了,父亲在部队工作,一年回不了几次家,母亲一个人拉扯我们姐妹,白天忙农活和家务,还要在晚上我们睡下后去煤矿干活。她说她要是识字能在值班室给矿工记工或按姓名和工种发放工作配件,就不用干推矿车卸煤块那样又脏又重的活了。 母亲开始正式学识字,是伺候102岁的奶奶走了以后,母亲终于有了时间。大姐给她买来识字卡片,我们每天教她几个字,白天我们上班,她就在家读写。母亲毕竟已经是近80岁的人了,眼花了还有头摇手抖的毛病,写个字很是费劲。就算这样,她学得也很开心。 学了一年多后,母亲能磕磕绊绊地给一家人读我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了。读完,母亲就会像孩子一样幸福地卖弄:“看,我能读小不点写的文章了。”姐姐回应母亲:“小不点写文章没什么了不起的,你老人家会读了才了不起!”母亲开怀大笑起来:“识字好,我不是睁眼瞎了!” 再写写母亲的爱情吧。 母亲和父亲同村,父亲勤劳聪慧,18岁已是生产队队长。母亲说,那时看着父亲踏实能干,估摸着能撑起一个家来。母亲虽不识字,但能干好强,无论是女红还是务农的活儿都是拔尖的。两个拔尖的人自然就相互吸引了。 父亲曾骄傲地对我们说,那时他们是思想进步的青年,恋爱也进步,是自由恋爱。母亲笑了:“别听你爸瞎说,他还会谈恋爱?他就知道天不亮去俺家地里锄地。你姥爷开始以为谁锄错了地,后来纳闷怎么回回锄错了,最后才逮到是他偷锄的。”母亲笑出眼泪来,指着父亲说:“你傻不傻?锄的时候不让人知道,谁知道是你锄的。”父亲也笑:“我那是学雷锋。” 恋爱刚三个月,父亲要当兵去了,临去部队前,父亲和母亲定了亲,都是一村的知根知底,穷得也没什么定亲信物。父亲这边找了个媒人去母亲家说了一声,一起坐下来吃了个煎饼卷白糖就算定了亲。 定亲后母亲便以父亲家为重了,要先干完父亲家的活再回去干姥爷家的活。父亲在家是长子,下面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且和他年龄相差很多,能干活的没几个人。母亲说,那时候累得真想退婚,但看看父亲的弟妹那么小又不忍心。 父亲去部队时对母亲说:“家里全靠你了,你受累了,等我转业回来好好补偿你。”现在说起补偿,母亲就会撇嘴:“还补偿呢,这一去就知道忙工作,家里啥也指望不上。”父亲赖笑道:“就是就是,要不怎么说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呢。” 父亲在部队得了许多军功章和荣誉证书,说母亲不识字,写信给她也不方便,不如寄回军功章和荣誉证书来好,这样母亲就安心了。母亲自然也只是给父亲寄去自己织的毛衣毛裤和纳的鞋垫,那是父亲在部队炫耀的资本。 后来母亲曾埋怨父亲:“你会写字都不给我写封信。”父亲耿直得很:“你又不识字,我写信不成了在奚落你?”母亲生气地说:“我不识字,我不会让识字的读给我听?你就没长那心!”父亲一头雾水,但会哄母亲:“你看看,你不早说,早说那时候我一定一天三顿地给你写信!”一句话把母亲逗笑了:“写信又不是吃饭,还一天三顿,快一边歇着去吧你。” 经过没有只字片语的3年恋爱后,父亲向部队打了结婚申请回来和母亲结了婚,结婚后父亲又回了部队。用父亲的话说:结婚是更安心地谈恋爱。又过了3年左右,迫于奶奶等着抱孙子的威逼,父亲打了转业报告,到了离家虽远但一周能回家一次的地方工作,自此母亲和父亲才有了一个家。 我们都惊叹母亲和父亲的恋爱谈得够长的,母亲对着父亲自嘲道:“我真是傻,被你骗得够呛,把自己卖你家没白没黑地干活!”父亲认认真真地对母亲说:“不是你傻,是我求神仙好不容易把你求来的,我心诚!”母亲又被父亲逗笑了。 我想,写母亲,是写不出母亲的所有的,母亲太辽阔。原来,只写“母亲”这两个字就已经进入了一个浩瀚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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