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旧时光
□ 德喜
儿时的乡村,家家户户的灶屋里面,总会有这么一样家什,形状特别且用途广泛,它就是葫芦瓢。
儿时,奶奶常念叨:“种葫芦,得福禄。”那时日用品极为匮乏,每年春天,奶奶都会在院子南墙边种下几棵葫芦。葫芦苗日渐长大,爷爷会用树技搭架,让葫芦苗的藤蔓攀缘到院墙头、屋顶。盛夏时节,当花儿落了时,藤蔓间结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葫芦。刚结出的葫芦外皮青涩,周身长满密密的白色绒毛,肚子小小的,十足的小孩子样。及至长大,登高爬远的葫芦们个个显怀,肚子由小变大、由扁变圆,颜色也由青变白。这正合了奶奶的心愿——越大越好,大了做大瓢。
那时候,常见奶奶手里端着瓢,站在葫芦架下,一边喂鸡,一边仰头望着那些缘藤而居上搭下挂七大八小的葫芦。阳光透过葫芦架照在奶奶的脸上,那么安详,那么温馨。
那些“歪瓜裂枣”的不适合做瓢,在它们还嫩着的时候,奶奶便摘下做菜吃。把青葫芦劈开,去掉里面的种子,削掉外皮,只留下白中有青的厚厚的肉瓤。葫芦肉的做法很多,炖着吃,炒着吃,或者剁成馅儿包饺子、蒸笼包吃,味道鲜美、清甜爽口,那是我儿时的“珍馐”。那些模样周正的,就等它们颜色由青变白、由白变黄,直至皮质增厚、外壳坚硬,就表明熟透了。爷爷手捧着小心摘下来,放在屋檐下的窗台上晾晒。俗话说:“葫芦压窗台,一年好运来。”
待到葫芦干透,用手一摇,里面的葫芦籽“哗啦哗啦”直响的时候,给葫芦开瓢的时机就到了。爷爷将葫芦摆在板凳上,先用铅笔沿葫芦正中画上线,吩咐奶奶按着葫芦,然后拿着小锯沿线小心翼翼地轻轻锯开,就变成了大小完美对称的“一个葫芦两个瓢”。偌大的葫芦早已被岁月掏空,只剩下一团葫芦籽,留作来年的种子。把瓢放在开水锅里翻几次身,煮熟煮透,然后摆在通风透气的地方晾干,这样便做成了一个个轻巧又耐用的葫芦瓢。
奶奶是个极为慷慨的人,每有乡邻来串门,奶奶总会招呼人家:“过来挑个瓢!”还让我送给前后邻居。在我的记忆深处,朴实无华的葫芦瓢里盛满了浓浓的乡邻情。
炎炎夏日,令人难忘的是手捧葫芦瓢喝水的那种感觉。每次和小伙伴们玩得口干舌燥,跑回家二话不说,直奔灶屋水缸边,抓起葫芦瓢舀起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将葫芦瓢往缸里一扔,用手抹抹嘴,心里就会升腾起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葫芦瓢的用途广泛,它来到柴米油盐的人间烟火里,或是水瓢,或是米瓢,或是面瓢；还可以装红豆、绿豆、芝麻等,盛些针头线脑、纸烟火柴等琐碎东西,等同于现在的收纳盒。葫芦瓢用久了,难免磕磕碰碰,豁口裂缝不可避免。衣服破了,能缝缝补补,葫芦瓢同样可以。那些出了裂痕的,奶奶先放在热水里浸透,然后取来大针麻线,一针一线仔仔细细地将裂口缝好,葫芦瓢又能照常使用了。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是红尘万念,只恋一人；“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是人间烟火中简单的快乐。
如今,葫芦瓢淡出人们的生活,但对我来说,一瓢旧时光,始终是一种难以割舍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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