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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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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湖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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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培国 我把湟鱼比作青海湖之魂。 24年前的一个冬天,我们把依维柯开上青海湖湖面。那时候,青海湖既没有护栏,也不收门票,一派白雪皑皑,如果冰面上不是一马平川,难以想象脚下就是青海湖。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厚厚的冰层,清理出积雪看看,冰层一定是一块透明的钢板。偌大的青海湖变得苍茫一片,阔无际涯。 视野里,出现一个黑黑的影子,蠕动着,是个活物,近了,才知道是一个钓者。厚厚的雪,坚硬的冰,他在钓鱼?鱼在钓他?他用铁器把冰面凿穿,把带钩的线绳从冰臼里续下去,嘴里哈出气团,手臂摇晃着……一只红色塑料桶里,游动着三条鱼,一拃余,灰褐色,体型修长,身体两侧布满暗色斑纹,无须无鳞,鱼尾微黄或呈淡金色,这就是青海湖湟鱼,学名高原裸鲤。 从此,这个精灵一般的鱼儿连同青海湖,成为我挥之不去的记挂。 20多年间,我曾经多次在西藏、青海、川西、甘南藏族自治州游历,见识过许多藏地鱼类,比如纳木错的裂腹鱼,羊卓雍措的细鳞鳅,托素湖、克鲁克湖的柴达木鲤鱼,年保玉则神女湖的无鳞神鲤,而湟鱼仍然是我最惦念的鱼。 湟鱼味美。青海地区流传着一句话:“贵德的梨儿,享堂的瓜,湟源干板天下夸。”干板就是湟鱼干、鱼鲞。相传隋炀帝巡视到西平郡(即西宁),突发高原反应,茶饭不思,浑身无力,文武百官、太医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皇帝日渐虚弱。一日,窗外隐约传来叫喊:“鱼儿晒成干板了!”躺在床上的隋炀帝问,干板是什么东西?官兵出去一看,原来是一群小孩在石板上晒湟鱼,便取上一条面呈皇帝。隋炀帝一看湟鱼没有鳞片,心中大异,以为神授,命人烹饪,发现其味甚美,吃完舒服一觉,恙病慢慢痊愈。清朝乾隆《西宁府新志》说,“水中绕有鱼类,色黄无鳞……”这是湟鱼第一次进入官府文献记载。 最早见到湟鱼的那年春节,在西宁,阖家聚会的酒宴上,我听到一位长辈,带着醉意和哽咽诉说,三年困难时期,青海共打捞出七八万吨湟鱼供人们充补无米之炊,无数饥饿的生命得以挽救。故,青海人对湟鱼怀有深厚感情,称湟鱼为救命鱼、恩鱼。位于青海湖北岸海北藏族自治州海晏县西海镇原子城纪念馆里,曾有大灾荒时期原221厂组织工人在青海湖打鱼,解决生活困难的记载。说青海湖湟鱼为共和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有贡献,亦不为过。如此看来,湟鱼不是神使,也是天授。 湟鱼是黄河花斑裸鲤的近亲,变异成青海湖湟鱼,是缘于15万年前的一次地质运动。 那时,古黄河的源头为现今青海湖的布哈河,流经现今的倒淌河经贵德注入黄河,随即,日月山在青藏高原第三次抬升中隆起,导致倒淌河水流不能向黄河排泄,只能回头倒流,由外流河、东流河变为内流河、西流河,青海湖遂成为封闭内陆湖。湖水逐渐盐碱化,原有的鱼类花斑祼鲤被迫适应全新的生存环境,经过近15万年的隔离演化,淡水鱼变成咸水鱼,有鳞鱼变成无鳞鱼,在属性特征上由河流型变为湖泊型,形成一个独立的鱼类种群,最终进化成目前的青海湖祼鲤。 湟鱼在咸水中生存下来,却要以生长缓慢的代价适应高原盐碱冷水、食物资源缺乏的困境。一条1斤的湟鱼要生长10年,每年长一寸、增一两。这就解释了上世纪60年代青海湖“海上霸王”号渔船曾经出海一次就能拖八九万斤鱼,而到了上世纪90年代,湟鱼资源蕴藏量急剧减少,只能见到不到三两的小鱼,资源严重衰竭,种群濒临灭绝的原因所在。除了气候变化、拦河筑坝,大肆捕捞也是造成“人鱼争水”、湟鱼濒危的一大重要推手。尤其是随着旅游事业的快速发展,大量游客来青海湖“猎艳”,满足口腹之欲,湟鱼被疯狂捕捞,一度成为濒危物种,青海湖面临浮游生物泛滥变成死湖、气候干旱、沙漠东侵的危险。青海湖没有了湟鱼,便没有了生命,没有了灵魂。数百种16万只住鸟、候鸟便不仅无法在此繁衍生息、停留休憩,生命也会受到威胁,人类实在无法承受水质崩坏带来的生态灾难。 为保护湟鱼资源,维持青海湖乃至青藏高原生态平衡,青海省对青海湖湟鱼采取了一系列保护措施。从1982年至今,40年间先后6次封湖育鱼。其中前三次每年平均限产2000多吨,2001年1月至2030年12月直接禁捕。严厉的环境治理、封湖举措与扩建新建青海湖裸鲤救护中心、增殖实验站的人工增殖放流多管齐下,20多年间,水域面积增加了187.26平方公里,湟鱼资源量达到11.41万吨,增长了44倍。大自然对人类的善意给予了极大的回馈,像极了可可西里藏羚羊几乎种群灭绝到强势回归。 多年来,我对湟鱼洄游充满好奇,始终没有亲眼目睹。湟鱼为什么要洄游? 湟鱼洄游既是其强大的遗传密码所使,是河流型远祖基因特性的延续,更是为环境所迫。因为在高盐度、高碱性的青海湖湖水中,湟鱼性腺不能正常发育,无法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为了繁衍后代,湟鱼只有选择以伤痛甚至生命为代价的艰苦跋涉洄游产卵。流向青海湖的布哈河、沙柳河、泉吉河、黑马河和哈尔盖河成为湟鱼洄游的主要河道。湟鱼们溯流而上,纷纷游向被夏日阳光晒得温暖的溪流浅滩,足够的热量吸收催化性腺快速发育,一旦找到惬意的温室产房,便交尾孕育,诞下自己的后代。 今年7月,我专程去海北藏族自治州刚察县泉吉乡泉吉河观赏湟鱼洄游,亲眼目睹了这一天下奇观。 这是一处观鱼平台,一种开放式阶梯型过鱼通道,湟鱼可以逐级洄游顺利通过,也可以在这里的缓冲池歇息。据说6月份是湟鱼洄游高峰期,出现过“半河清水一河鱼”的壮观景象。眼下,虽然洄游高峰已过,但洄游通道仍是鱼群稠密、鱼水不分,一批湟鱼在平流池里休息,更多的湟鱼在朝着流线型堤坝上溯、跳跃,进入上一级缓冲池。平台上,则冒雨站满了天南海北的游客,惊叹声、快门按动声响成一片。那个黑云密布的下午,细雨霏霏,温凉的外在体感,强烈的内心震撼,交织成一种别样的生命体验,深深印刻在我的意识里。 我问过西宁的朋友贾成中,青海人还会惦记湟鱼的美味吗?他说,人们的观念早就变了,湟鱼身上更大更深远的价值意义可能懂得不多,可是就像湟鱼洄游这样的景观多了,不仅是生活环境的极大改观,也是文旅资源的进一步优化,这对每一个青海人来说,不是经济来源扩大、生活质量提高的利好吗?人们从原来捕湟鱼、吃湟鱼,到现在敬畏湟鱼、保护湟鱼,是一次天翻地覆的改变。 有惊无险的湟鱼啊!我向大美青海致以崇高的礼赞! 青海湖,魂兮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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