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缨糊汤面
□ 魏霞
“神仙闻到糊涂面,也要门前站一站。”入冬,有人喜欢涮火锅,有人喜欢喝羊汤,我唯独对糊汤面一往情深。独宠糊汤面,缘于有记忆而又实诚的胃。小时候,细粮短缺,母亲常给我们兄妹做糊汤面吃,特别是冬天,几乎每天中午都是糊汤面。而做糊汤面,在那个粮缺菜少的年代,离不开萝卜缨。
萝卜缨是糊汤面的绝配。收了萝卜后的萝卜缨,母亲舍不得丢掉,选择青嫩些的,辫起来,挂在屋檐下,大姑娘的辫子似的挂了一串又一串。经过风吹日晒霜浸,青绿色的萝卜缨褪去了羞涩,变成了成熟的黄褐色,这样的萝卜缨做出的糊汤面才有一种干菜独特的味道。
要做糊汤面了,母亲早饭后就从“辫子”上拽下两把干萝卜缨先泡着。面擀好,萝卜缨捞出切碎,母亲开始点火烧水。水开,把萝卜缨先下锅。萝卜缨身轻,入水就翻筋斗。等它们翻得筋松皮软、舒舒展展,白水变成了浅褐色,再倒入搅好的玉米面糊。玉米面糊入锅,见了萝卜缨如见了阔别多年的旧友,短暂的冷场后,立马热络起来,热情地裹着萝卜缨一起翻滚,待翻滚得黏黏糊糊,玉米面的香味顺着锅盖的缝隙刺溜刺溜往外跑,再把一条条玉龙似的面条赶入锅。
玉米面糊糊见来了新伙伴,欢快地吐泡泡,裹着萝卜缨拽着面条跳舞,直跳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亲密得不可分离时,撒盐,熄火。这时的锅里像花朵盛开的花园,黄色的糊糊,白白的面条,褐色的萝卜缨,还没吃,看看就流口水。
至此,母亲认为糊汤面还不够完美,她会给糊汤面锦上添花再添一笔——炝葱花油。将炒勺架在蓝色的火苗上,勺热倒油,油热下葱花,只听刺啦一声爆响,油的香被葱花激了出来。起勺,将油泼到面上,勺子往锅里一戳,葱花油的魂魄就在糊汤面里得到了畅快淋漓的释放,发出噗噗嗤嗤的声响。母亲忙用锅盖去捂,葱花油的香性子烈,捂是捂不住的,瞬间,满屋飘香。迫不及待地舀上一碗糊汤面,哧溜哧溜三下五除二下肚,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熨帖得热热乎乎。
大鱼大肉常吃会烦腻,而素颜朝天的糊汤面则百吃不厌。母亲做的萝卜缨糊汤面,既节省了细粮,又搭配着越嚼越香的粗粮,挡饥、美味又营养,不仅抚慰了肠胃,还温暖了那个缺食少衣的年月。
如今粮足菜丰,每到冬天,我还是喜欢吃萝卜缨糊汤面。面至如归。吃糊汤面时,那潜在记忆深处的低矮的老屋,老屋里弥漫着的萝卜缨糊汤面的香,会随着母亲在心里一并归来,仿佛我还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仿佛母亲还在,也还年轻。所有山高水长的绵绵母爱,都齐聚在了一碗萝卜缨糊汤面里,温暖了我的一个又一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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