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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1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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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单骑寻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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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莹珍 千里走单骑,是《三国演义》中的孤胆英雄关羽,过五关斩六将投奔刘备的故事。今天我写的是自己一人带一猫,从淄博驱车到杭州的旅行。 兔年春节前,刚退休的我,为了春节不要儿子儿媳长途奔波,决定去杭州与他们相聚。这是我第一次独自自驾远行。我在高德地图上搜索,计划找一个沿途的中间位置旅游。高邮——一个十分熟悉的地名让我眼前一亮。这不就是当代著名作家汪曾祺的故乡吗,这是我向往己久的地方,我要去寻找作家,寻找作家笔下的风物人情和人间至味。 早上八点半出发,天气晴朗,正适合出行。沿鲁泰大道快车道进入滨莱高速,双向八车道的高速公路宽敞又平整,一路上车辆稀少,只是我的小猫赛文有点不适应,在后排座上总是喵喵叫。过莱芜在新泰服务区停一下,给小猫喂些肉泥补水,稍事整理后继续前行。一会儿,小猫就在它的专用“软卧”里睡着了。 过临沂、沭阳到淮安,看到油还能跑100多公里,离目的地也是100多公里,必须加油了。可是后面的这段路都在整修,四车道只有一车道通行,几个下路口也被封闭,服务区加油站也正在整修中。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前行。就这样提心吊胆一路看着油表和目的地的距离,直到高邮下路口,油表显示还剩30多公里。还好,有惊无险!车行530公里。下高速,在第一个路口就见到了救命的中石化加油站。油箱加满,直奔网上预订的丽枫酒店。 下午近3点在酒店住下。小赛文进入陌生环境很不适应,胆小地畏缩在自己的旅行皮包里不敢出来。打开一个罐头,赛文吃了情绪稍好。我抓紧时间休息,晚上准备去慕名已久的汪味馆尝尝汪老笔下的美食。 下午5点刚过,我急不可待在导航的指引下找到了汪味馆,门前驻足拍个照。这是一座很普通的三层楼沿街铺面,酒店正门有一副对联:汪迷岂止千千万,味痴当超万万千。一进门一楼大厅,有汪曾祺半身雕塑和一块不大的展板,展板的照片是汪老上了岁数的一张很平民的头像,简介用了“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为题,介绍了汪老生平和文学成就。 我应该算是一个汪迷吧,从上世纪80年代末读了汪老的《晚饭花集》,那优美的文字,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清水出芙蓉,让人欲罢不能。以后陆陆续续读了他许多小说、散文。感觉汪老是一个最有趣的作家。2020年为纪念汪曾祺诞辰100周年,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汪曾祺别集》全20册,我特意订购两套,一套自己收藏,一套作为年礼赠送给朋友。这套书包含小说、散文、剧作、诗歌、书信等约200万字,让我爱不释手。 中国作协给汪老一个非常准确的称谓:中国最有人文情怀的风土作家。他小说中的人物灵动可爱,平凡而高洁。《受戒》中俊朗内敛的小和尚明海和“头发滑滴滴,衣服格挣挣”的小英子；靠八千钱(八吊铜钱)起家的八千岁和宋侉子；《岁寒三友》中三友的乐善好施,救朋友于困厄的豪气；《大淖记事》中锡匠与挑夫们的同甘共苦；《安乐居》中酒友们的和谐友爱,都让人回味无穷。 汪曾祺的作品中充满了生活的趣味和达观。他说:“这跟小时候喜欢东看看西看看有关。”“我到银匠店里去看银匠在一个模子上錾出一个小罗汉,到竹器厂看师傅怎样把一根竹竿做成筢草的筢子,到车匠店看车匠用硬木车旋出各种形状的器物,看灯笼铺糊灯笼……百看不厌。”就是身处逆境被分配去画马铃薯图谱,他也自得其乐。一边画着图谱,一边烤着马铃薯吃,还赋一首长诗,其中有两句有趣的自嘲:“坐对一丛花,眸子炯如虎。”他居然写出了一本书:《中国马铃薯图谱》。这样的定力,来自他达观的人生态度。 他的散文娓娓道来,平淡平静,自然清泠。他喜欢描写寻常小事,不指点江山,不抒发感慨,让人读着一点也不累,特别适合普通人阅读,给人诗意和享受。进入他的语境,那些充满辛苦、笃实、轻甜、微苦的琐碎生活,处处充满妙趣。让你如沐春风,如饮甘露,如食美珍。我常想,如果真能走进汪老描写的生活状态,那一定是雅致而富有韵味,一定是一个充满市井烟火的温情世界。 汪老的文章妙笔生花,在美食界更是享有盛名。《故乡的食物》《四方食事》系列大都是描写乡土气息浓郁的美食。他说:“我不爱逛商店,爱逛菜市场,看看那些碧绿生青、新鲜水灵的瓜菜,令人感到生之喜悦。”他喜欢品尝地方风味和小吃,自己还修炼了一手烹饪绝活,能把寻常食材做出不寻常的味道。如拌荠菜、拌菠菜、烧小萝卜、塞肉回锅油条,都是他自创的拿手菜。金庸先生说:“满口噙香中国味的作家当推汪曾祺和邓友梅。”导演陈晓卿说:“拍摄《舌尖上的中国》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汪曾祺的影响。”高邮勾起了我的奢望,我对汪老笔下的高邮咸鸭蛋、咸菜茨菰汤、草炉烧饼、界首茶干、虎头鲨、昂嗤鱼等风味名吃早就充满了期待。 走进汪味馆一楼大厅,在一张老式的木制小方桌前坐定,一位上了岁数的大妈赶忙把餐具递过来,我问有没有小份的单人套餐,想吃得花样多一点,分量少一点,但很遗憾,只有单点的大份菜。凭着自己的口味和汪老描写的美味印象,我点了汪豆腐、水晶虾仁、蒲包肉、油条塞斩肉(也叫塞肉回锅油条)。 首先上来了凉菜蒲包肉,尝一片,粉粉的,有茴香的奇香,像极了家乡博山粉肚的味道,是不是师出同门?汪老在他的小说《异秉》里这样写道:“王二摆在保全堂的熏烧摊子,除了回卤豆腐干之外,主要是牛肉、蒲包肉和猪头肉。”蒲包肉“是用一个三寸来长,直径寸半的蒲包,里面衬上豆腐皮,塞满了加了粉子的碎肉,封口,拦腰用一道麻绳系紧,成一个葫芦形。煮熟以后倒出来,也是一个带有蒲包印迹的葫芦,切成片很香”。现在汪曾祺纪念馆正对面就有王二后人开的“二子蒲包店”,不虚此行,这蒲包肉的确如汪老描述的一样,很香。 不一会儿,一大碗汪豆腐就上来了,只见嫩嫩的豆腐和着猪血,碎碎的,滑滑的,虾籽、海米的鲜味压过了其他佐料的味道。汪曾祺在《豆腐》一文里写到了汪豆腐:“汪豆腐好像是我的家乡菜。豆腐切成指甲盖大的小薄片,推入虾籽酱油汤中,滚几开,勾薄芡,盛大碗中,浇一勺熟猪油,即得。”汪豆腐确实好吃。 水晶虾仁真的如水晶般晶莹剔透,雪白透着鲜嫩。高邮是水乡,有很壮观的高邮湖,自然吃的都是湖区特产。不像我们家乡山东一带都是吃海虾,海虾与这里的淡水白虾相比,肉似乎老了些。这淡水湖虾最大的特点应该是鲜嫩,入口即化。这里的自由巿场,都是把新鲜的活虾剥了皮卖。这盘水晶虾仁虽然不及杭州的龙井虾仁做得讲究,但只是这滑滑和鲜嫩就胜出一筹。塞肉回锅油条是汪老自创的一道菜,就是把肉末塞进油条再回锅炸。今天的厨师没有掌握好火候,把这塞肉回锅油条炸得太过,都有糊味了,差评!估计汪老知道砸了他的招牌菜也会不高兴的。 吃过晚饭,高邮城已是灯火阑珊,驱车来到汪曾祺纪念馆,眼前就是闻名遐迩的东大街,汪曾祺12岁以前就住在这里。他的作品中,多次描写了这条街的场景和人物。步行走走这条约一公里的文化古街,几乎都是灰瓦木门的老式民居,感觉似曾相识,想起家乡的西冶街和大街,只是这里更具乡土气息。街道很窄,汽车几乎很难通过。往西到北门,往东直达文游台。街上充满市井烟火,隔不远就会出现卖散白酒的店铺,用大大的陶瓷缸盛着,都是20多元一斤的65度、55度的大麦酒。可见湖区的湿气让人们喜欢喝烈性白酒。热气腾腾的面条馄饨铺,远远就闻着浓浓的胡椒香,尝一碗只有6元钱的馄饨吧。只见馄饨在一口直径六七十公分的大锅中滚着滚,捞出来盛进和着浓浓酱油、香油、胡椒味的一碗汤里,趁热吃吃出一身汗,顿时暖和了许多。这馄饨真香啊,吃完后碗底竟然有一大层黑黑的胡椒。 与小贩们聊聊天,看看他们卖的活蹦乱跳的小鲫鱼、虾等湖鲜和新鲜水灵的茨菇、马蹄等,感觉这里的风物人情特别是说话的语调,自带一股豪气。也许是地处江苏中部长江以北的缘故,感觉这里跟同属江苏的苏南吴侬软语直接不搭边。从东大街的最东头出去,就是文游台了。景点已经关门,文游台广场灯火通明,有两面墙壁是金字书写的秦观的词作,一幅是《鹊桥仙·纤云弄巧》,一幅是董其昌的行草《满庭芳·山抹微云》,让你知道,古文游台是纪念北宋高邮人秦少游的。 资料介绍,古文游台是因秦观、苏轼、孙觉、王巩四贤聚会而得名的。写出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秦少游和“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苏东坡,几乎让人在七夕和中秋两个佳节找不到更合适的诗句,这两位才子让文游台有了高度。难怪汪曾祺先生从小就喜欢这里,写下了:“年年都上文游台,忆昔春游心尚孩。” 夜已深,该休息了。明天早起,我要参观汪老纪念馆,登上神往已久的文游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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