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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道遗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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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朗读

古道遗村 



  古道遗村
  □ 刘培国
  秋天,我有个在婺源自由支配的上午。起一个大早,转了江湾。江湾旧称云湾,灵山、攸山、后龙山三山夹峙,常年云雾缭绕,故名。云湾水东出灵山,甩出一个宽绰河谷山明水秀。北宋神宗年间“萧江”八世祖江敌迁居云湾,繁衍为云湾豪门氏族,改称江湾。千年人文积淀,成一方风水宝地,扼皖、浙、赣三省交通要塞。
  文旅意义上江湾古镇太著名了,保存有丰富完整的文化遗存,对一个时间有限的外乡人来说,放弃交通相对方便的地处,选择更为隐蔽幽秘的去处探访一番,更适合我的胃口。我打听到山中有一条古驿道,决计耗费半日,去古道上寻访远离喧嚣的古村。
  穿过江湾古镇,循着收割后的稻田田埂,向一处明显有纵深空间的山凹走去。人烟渐次稀少,大片大片的稻田环绕左右,一条汩汩响的溪流迎面而来,一会儿在田亩间跳宕,一会儿在水草深处淙淙而鸣。寻觅溪流踪迹并不难,单看凹地里的草木就能知道,那些两栖类的草木在溪流经过处格外葳蕤,与他处的草木形如泾渭。再往里去,出现许多条道路,我约略察看,发现除一条可以走农用车辆的径直大道外,只有一条带有“官道”印记,这条道路上隔不远,便会有一个棚屋骑跨于上,在阴雨连绵的南方旷野,每当大雨滂沱,这并不奢华、看似孤寂的棚屋该是多么善解人意。看得出,这些棚屋经常得到修缮,有的甚至还粉刷了内壁,墙壁下砌筑了砖凳,躲避风雨时好作歇脚。有的在顶棚上插满顺溜的树枝,以作路人手杖。
  走近大山入口处,看见一个居民新村模样的聚落,我加速走进去,向偶然出现在楼房外的村民询问,原来是他们废弃了山里数百年的古村,在较为方便的山外重新建村,回望可见云霭深处能解乡愁之苦,远眺江湾可融入便捷的现代生活,不失为一个折中而又明智之选。而我得到的信息就更确切了,我正走在“谭公岭古驿道”上。古道进山不数里,将是那个被放弃的古村落,古村落是否已经朽坏破败?是否还有村民固守?居于大山之中,其建筑有没有徽派古风?是不是栽有高大伟岸的香樟树?越是未知,好奇愈甚。基因中的猎奇心理怂恿我一直向前去。
  走过新村,山路崎岖,植被茂密,裸露的山崖告诉我这是砂岩、页岩风化地貌,间或有炭黑色岩石存在,不禁与家乡淄博东部、南部山地联系起来。淄博山地储有煤炭矿藏,伴生物则是大青土和淄砚石料。我猜测这山里一定有煤矿,也一定有歙砚矿坑。这些原本是直觉的猜测后来被一一证实。真正的歙砚老坑正位于谭公岭下、芙蓉溪边。
  我在谭公岭古道上疾趋。明万历三十二年,嘉兴人谭昌言赴任婺源县令,自休宁越“五岭”入婺源境,见芙蓉岭“险同蜀栈”,绕近道会节省十里,故捐出俸禄,倡议众筹,经年有余,在金竺岭旧道砌筑青石板石条台阶,高仅三寸,步履舒适,羊肠小道遂成“坦途”。谭昌言知婺源,“行仁让、赈贫匮、课农桑、役不及民”,口碑甚隆,不久便获擢升离开婺源。乡民缅怀其德,于岭上立石为碑,改金竺岭为“谭公岭”。所修新道亦被称作“谭公岭古驿道”。
  对于走惯了沥青路面的今人来说,古道还是太难走了。不是道路本身,道路的爬升辗转倒在其次,是寂索和枯燥。没有人烟,没有鸡鸣犬吠,人就像没了依托附就,感受不到躯体质地、灵魂所依。唯有悬崖上洇出湿漉漉的水迹,像是有泉,又像是山岩控水,近水处一律生长着茂盛的草本蕨类,万般生动,全然不顾旅人心境。
  转过一个山角,又是一个山口,咬咬牙,上。驱赶着疲惫,好不容易穿过山口,又有新的垭口在远处等候,露出揶揄的神情。数不清转过多少山头,数不清有多少个垭口,森林空旷而致密。没有飞鸟,没有走兽,白云也远远躲在山巅,只有形影不离的秋阳跟着自己,照在脚下沙沙作响的脚板与路面之间。三四公里过去了,古村落还远未露面,我才明白,人们希望你去他们的故土家山,总把距离说得短点,会把难度说得小点,况且对山民来说,爬山越岭本是稀松平常的事。前方出现一座类似工棚的建筑物,紧锁的大门旁倚一辆机动三轮车,没落锁。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爬到驾驶座上歇歇屁股歇歇腿脚。那个座位有层软装,此刻便是最大的诱惑。我在路旁大石头上歇息了不止一次,石头把屁股硌得生疼。可是,大山深处,一个看似健壮的成年人,坐在不知谁家的一辆三轮车上,总会怪怪的,想至此,我迅即打消了这个念头,打起精神向前去,向上去。
  再一次看见人迹,便是一个最大最高山口,是倾斜石渣形成的裸土坡,在满目青翠里十分扎眼。转过三个山弯,终于走上那处山口了,回望山外,千山浪碎。往山里看,万山遮挡,没有一点古村落的影迹,依旧不闻犬吠鸡鸣。向前走,到底还有多少路要一一丈量?来路上几次想放弃的念头又泛上心来,停下来,转身返回,回到江湾,可把仅存的体力精力用在观赏篁岭晒秋,可是已经到了一个制高点,相信古村落就在前方不远处,放弃岂不可惜?我又一次在路边坐下来,定一定心神,也拿个主意。倘若遇见一个行人,打探一下古村落确切位置,是所至盼,可惜坐了一刻钟仍是空山依旧。想,再前行二里路,再不见古村,铁定回头。
  山口往里的路,约略有了一点缓缓下坡,脚步顿时轻松了些,步幅也明显紧凑了不少。走过两个大坡,转过三个山角,眼前豁然一亮,真的有老屋、古树、小桥流水出现在眼前。恍惚进入电影里,十分神奇。
  首先有铁锤打击铁钉的敲击声在巨大空间里震荡回响,接着是两棵伟岸的香樟树高矗村头,我瞬间变得亢奋起来。还不到香樟树的位置,远远看见一簇簇古旧的一层、二层房屋,高挑着一溜溜黛瓦的马头墙,鳞次栉比着,粉墙上斑斑驳驳,是白里泛出青灰,成条成绺成块,像皴影,像晕染,这影像强烈吸引我绕过香樟树,捡一条高低不同的山道攀向高处一一拍照。然后抓着坡上的草竹从坡顶溜下去,溜进村里去。村里房屋的确破旧不堪,但还完整,二层居多,即便是一层,也是顶着一个阁楼,几乎每一个阁楼都会面南开一个夸张的大窗,窗口大开,有伸展出去几米长的竹竿、木棍,足以想见丰收季节晒秋景象何等有生活气息。婺源晒秋是著名于世的,土地瘠少,云幛雾罩,阳光吝啬,家家必备一个阳台,专用于晒秋。红的辣椒,绿的青豆,黄的玉米,五颜六色的庄稼果实都盛在圆形竹匾上,陈于阳台之上,接受秋阳的照耀熏蒸,成为独具辨识性的存在。现在,人去屋空,从阳台探出的杆子里出外进,像伸向外面的一只枯手。户户两扇木门皆不落锁,我探进一户人家门内,见迎门中堂字画尚可辨,八仙桌居中,罗圈椅列于两侧,有蜘蛛网纵横上下。虽门不闭户,也不便私下进入,遂退出人家门庭,踩着房屋错列之间一溜石板小径拐出古村。
  走上村中干道,越几步,便是那叮当之声泛起之地,荒芜至此的古旧老村,竟然有工程修缮进行。走近,两个男工,一个屋前,一个屋顶,往屋梁上钉雨搭。三位老者,一翁两妪,在院子里坐,都有八九十岁,一律瘦筋白发,唯双目炯炯如炬。身边摆放着几张竹匾,里面晒着辣椒、几样秋粮。我试着与老者搭腔,老者谈兴尚强,可惜口音相异,不易沟通。做工的工人插话,这三位是留守人,坚决不搬去山外的。我问他们的生活保障,说隔个三天五天,他们的子女会从山下上来,带些用的吃的。放在过去,我会责备这些老人有好日子不过,可是现在,我却给予他们深刻理解,或生于斯长于斯,或从其他的山寨嫁进来生儿育女,很少去外面的世界走动,山里独有的空气、土地、林草树木、风雷雨雾,无不成为他们生命本身,在他们心目中,离开生命中须臾不能分割的山村禄源,搬到一马平川、睁眼不再是青草碧树的居民新村,绝非栖息地变更这么轻易!也许,他们将与这个古村落一起终老,也许,在某个清晨,他们会用自己的坚守为古村落唤来新生。他们的信念是,人在,村子就在,众鸟还会飞临。一个人也没有了,连房屋都会撒风漏雨、梁椽枯朽,终成残垣断壁。
  现在,是我静下心来端详村头这两棵香樟树的时候了。
  这树与我梦中的香樟树一模一样,两树生长的地方,恰是河流经之处,仔细分辨,可以看出路面之下是有一个桥涵的,路面多有修造,桥涵几乎已隐而不见,但在路边不远处,还点缀着有些歪扭的木制栏杆,昭示着河床的存在。香樟树粗壮而弯曲的树干,需要合抱才能抱得过来。树皮纹理是细碎断纹,像镶嵌了无数颗方块颗粒。越往高处,这些树皮纹理由黑黢黢的暗色渐变为暗绿、老绿,甚至泛出新绿,南方潮湿气候使然,寄生在树干上的蕨类、藻类、藤类等寄生植物繁衍于上的结果。粗壮树干抓向空中,分出无数支枝干,擎出四季碧绿的叶子,这在四季分明的北方是不可思议的。这就是南方千篇一律的香樟树。如同北方的老槐树一样,凡是人口密集之处,必有它们存在。只是香樟树于此时此地,与村庄如此契合,显得与众不同。
  两树相距十几米,各自拥有粗壮的树干,树干离地不足十米,有各自相向的两根分枝朝着彼此方向延伸,呈联肩把臂状,又不过度纠缠,交集处的繁茂树叶把更细的分枝遮掩得严严实实。几成连理的香樟树意味着什么?是留恋彼此,是留恋故土,还是对可能分开的未来遭际焦虑恐惧?这些疑问暂时还没有答案。香樟树这个样态,在值守还是迁徙的选择面前,代替人类坦露出内心的感受。我退回一段距离,再度端详这两棵香樟树,两树连理的欲望表达太明显了,绝不是我的望文生义。
  贪婪享受这静谧之美,一阵大声的嘈杂兀地从村口传来。之所以突兀,是这嘈杂原本掩藏在大山背后,被森林万物所吸纳,它们一转过山角,倏然没了遮拦,声音朝着这个空旷的山村扩散过来,一大队驴友阵容挥着旗子、大呼小叫着进村。我知趣地退居至一处草地,远观这队人马的肆意喧哗,也借机从背包里掏出面包、水果、饮用水打尖,才记起来这是一份迟到的早餐。
  时间不长,驴友们消失在寂静之中,像一阵旋风,来无踪去无影,又像他们原本未曾出现过,像一个幻觉。这短暂的喧闹,倒给我一个提醒,也许,在未来的许多年里,不断接纳山外游人的猎艳、观摩、体味、怀旧,便是遗留古村的既有价值。
  古村,像极了一台老戏,戏终了,人散了,锣鼓家什哑声,空留一幕幕历史绘就的真实布景在云山雾海里氤氲。
  斗转星移,朝阴夕晖。一个个古村,一台台老戏,相跟着走进历史。古村、新村,老人、新人,时间终究会赋以既定的年轮,生与死,存与亡,谁能够背离这样的轨迹呢?这是香樟树告诉我的道理。千里奔赴,竟是为了邂逅两棵香樟树。
  我打开手机导航,输入江湾下榻的旅舍,7公里。一阵巨大的疲惫攫住了我,我没得选择,再累也要走回去。我找到一根修长的竹竿作依靠,拄在手里,一步步朝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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