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融化 □ 梁晓娜 有的真相像南极的雪,拒绝融化。 来自老家的电话,提醒我父亲已经走了整整三年了。三年了,我没有再回过故乡,甚至我也封笔不写和故乡相关的文字。我以为这样,就没有人能看到我的痛。我把和父亲相关的故事,都深深锁在心里。我以为那些泪水,我不让它流出来,它就无法泛滥。 我无法如月亮,每夜都能回到故乡。我一想到故乡,就像一棵树会把自己越埋越深。有人说,在人间受苦的人,离开的时候,都应该会有一块糖。为什么,我的父亲没有?这个问题困惑了我三年,还没有人告诉我答案。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活得飞扬跋扈,而我的父亲却只能在尘埃里匍匐一生?这个世界存在着很多的不公,有的人有几个春天,有的人一个都没有。 这个季节,老家的牡丹已经开始盛开,它们是我相信春天的证据,可我还是找不到自己的春天。知道父亲日子不多时,我发现自己有了白头发,那时候只有一两根,父亲走后,它们开始无法无天。现在,我已经不得不依靠染发剂才能出门见人。父亲走后,我很少写诗,因为我感觉它们是一把生锈的锯条,锯不动这个人间。曾经,我也装下过故乡的壮年,如今,我不得不默默装下自己的哭声和父母的荒坟。 我不再试图用文字把故乡焐热,父亲走后,我就如一块冰,没有了温度。人有时候在一瞬间就突然长大了。安葬了父亲后,独自拉着行李箱去高铁站,突然意识到:以后自己就是个大人了,大人不应该这么脆弱。我仰起脸,那些泪水就没有再掉下来。想想这三年,我还真没哭过几回,不是日子不难,是知道再没有了那个心疼的人。这异乡的风,一无所有,它能给我什么安慰呢? 我的伤悲,如此清澈,如一滴露水在老家门前的草上滚动。千百年来,一个人只要和岁月联结,就会沉于黄土。我知道,这个周末,父亲的老屋就会再热闹起来。那些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戚都会再次把父亲想起,或者大家还可以再说些别的事情。但天黑时,就只有父亲和母亲两个人了。他们的孤独比故乡的牡丹还要繁盛。 是时候该回一趟故乡了,在它还没有彻底把我遗忘的时候。我应该去看看故乡的桃花所拥有的泪流满面的春天。我该去告诉父亲,我依然读书,依然不向生活认输,虽然也会拿鸡蛋去碰石头,但我依然乐此不疲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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