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  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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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脚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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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骑单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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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人心需要 一抹温柔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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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30
朗读

千脚泥

瓷砖

  千脚泥
  □ 刘培国
  我家也有千脚泥的。
  那时候,我只有几岁,十几岁,住在税务街171号。
  这是一个坐西面东、东西两进的大杂院,有分不清是绿是灰油漆剥落龟裂丛生的两扇大门,门上建有骑墙,墙上有砖砌的方框,朝里凹进去,大概曾经镶嵌过某个字号的。院子也叫云家大门,过去是云氏家族的私产,历史上出过一位叫“云一鹤”的名人,我只是听说过,长大以后也只是从字意上揣测这是一个什么人物,一定读过很多书,做着不小的生意,也一定活得潇洒、十足文气。他到底做过什么,留下什么文迹口德我却一概不知。到我记事的时候,大院里多数房产都成了父亲单位五金交电站的职工宿舍,父亲的同事们便占据了大门口的一套四间厢房、第一进院落的三间南屋。
  我家就是并排三间南屋里最东头一间。我们的院子,除了三间南屋,就是一栋坐西朝东的二层楼,上下四间。这栋小楼住着一位云氏夫妇和他们的女儿,不知道与“云一鹤”什么关系。云大爷成分不好,瘦高挑,脸黢黑,白发,年纪大了还拉地排车,总是给人赔笑脸,很少说话。云家主妇捡垃圾为生,有点假装的疯癫,手上总离不开一只扒钩——一个木柄,前端梆着两根粗铁丝弯钩,这工具捡起破烂,顺手。屋里都是废纸、破铺陈、乱铁丝,进不去人。我试图进去一回,没处下脚。
  往后走是后院,院落虽小,却是三面房屋,北屋、南屋各两间,住着王家六口。西屋是个高楼,比前院的二层楼高且大,有木制的外楼梯,楼梯间有木制的顶棚,好像构成了一个廊道。风刮雨淋,没有漆过的楼梯木料都成了铁灰色。楼上楼下应该是六间屋,住着两家人,云氏,是近亲或是远房兄妹,但关系不睦,什么原因不知道,有一回干起嘴仗不能分解,邻居们也拉不开,打到了居委会,走在街上还骂。记得那时候楼上的云家姐姐并没婚嫁,瘦高个,皮肤白皙,走起路来杨柳带风,很俊俏。木楼梯走起来砰砰砰响,我没上去过。那位云家大哥长我十岁不止,大分头,大眼睛,大嗓门,却看我顺眼,从大柳杭郊区农村给我逮坟促织,是我听说坟里的促织凶猛善斗,央求来着,云大哥总是有求必应。多少年以后,邻居们四散分离,马路上偶遇云大哥,还是当年那个样子,和和气气的,多了几分恭敬,说你的文章写得好,我能看到。
  从我一岁,父母从西关街李家大院搬到这里,直到我十四岁,都住在这个院子里。我家的住房只有一间——中间院子一溜三间南屋最东面一间,九平米。
  出我家屋门右拐,贴着我家东墙和大门口厢房的西墙,是一个逼窄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个茅厕,一间男坑在最里边、一间女坑带门。每天,“哗啦啦”抽开院门门栓的声音最先打破院子的宁静,我知道,不是铲粪的,就是刮尿的来了,他们分工明确。挑着铁筲、提着挖勺来刮尿的,能刮走两担,这是全院男性公民,还包括税务街对面的钟表店员工、鞋匠铺胡大爷一天排泄的积攒。
  院子的地面是土地,是黄里泛黑的那种硬土,经过了多少年多少人的脚踩,已经非常瓷实,即使夏天雨季来临,大雨倾盆而下,地面也不会被雨水损毁。雨水会顺着院子北侧墙根下的一溜阳沟(我们不把水沟叫阴沟)排向大门一个方形出口,流到税务街,汇聚成更大的水流,通过下水道注入孝妇河里。
  南屋西边两间平屋的姜家,是我们的近邻,自然是我串门最多的人家。再一个原因就是姜家兄弟四个,除了老大年长不少,下边三个与我年龄相仿,能说到一块、玩到一块,也能打到一块。姜家六口人住着十八平方,我家四口人住着九平方,除了柜子,床铺的领地占据了屋里的大半,地面显得局促而小。我慢慢发现,对比两家同样裸露不多的地面,姜家和我家的地面很不一样,尽管都是土的。首先强调,屋里的地面全部是黑土,姜家屋里是平整干爽的地面,我家的地面却一年四季湿漉漉的,而且凡是裸露在没有坐柜、床铺覆盖的地方,都起了一个个几乎大小均等的圆疙瘩,这些小疙瘩直径有四五厘米,高度也有一厘米以上,特点是均匀而密集,像缩小的宫苑大门的乳钉,像翻扣过来的五钱黑色酒盅,像只剩了一丢丢面团哄小孩捏出的袖珍馒头,每一个土疙瘩都圆圆的亮亮的,像均匀涂抹了父亲一年用不上三回的皮鞋鞋油,我怀疑那支鞋油父亲一辈子都没用完。
  这些圆泡泡为什么只有我家地面上有?我内心充满好奇。好像一次也没有向父母问起过。那时候,我的意识里还没有地面返潮的概念,不知道潮湿来处。天要下雨,地上会格外潮湿,甚至有湿滑的感觉,尽管未必真的湿滑起来,遇到六月连阴天时,地上的疙瘩会变得湿润,久而久之,这些圆疙瘩似乎有了预报天气的能力,地面干爽,会一连几个晴天。地面滋润,不久就会有雨,或者连续几天不晴。有时雨下着,地面却并没有很大的湿气,明天晨起,果然见到一个艳阳天。雨季里父亲骑车外出,出不出远门,会向我家地面问答案。
  进门不换鞋、不穿拖鞋吗?要这么问,你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几十年前,谁家在家里面穿拖鞋,那才叫奇怪!
  记得有一年“五一”,父亲没有骑着他的“大金鹿”外出采购,母亲提议把地面拾掇拾掇,“把天地铲铲吧!铲好了又是一年。”博山人把天井院子里的地面、屋里的地面一律叫天地,地读轻声,如“那把螺丝刀在天地下”,“把它扔到天地下就行”,等等,我也不知道是“天地下”,还是“田地下”。
  父亲就拿一把铲炉灰的小铁铲,在磨刀石上磨磨前端,蹲在地上去铲那些疙瘩。那些疙瘩并不难铲,看它们表面很光亮,其根部并不牢靠,就是说真正贴近地面的地方近乎松动,铲子下去,一个个土疙瘩就离开了原地。用了一段时间,脑门上累出一通汗,土疙瘩全部被父亲铲完了。这时候,我应该趴在床沿上,看着父亲铲起、铲落,最终,我看见一小堆扁平的圆疙瘩堆积在那里,我被获准下床,趿拉上鞋,近距离观察那些疙瘩。不少土疙瘩还保持原貌,拿在手里,两两相对,又像极了一个个土制的小型“咣咣镲”。
  地面铲平了,母亲拿笤帚扫净,便完全和姜家的地面一样了。日子继续往下过着。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低头看时,一个个圆鼓鼓的土疙瘩又长出来了,跟以前一模一样。它们是一个一个日子的象征吗?还是来为我家的日子计数的?知道答案,是过去了多少年以后的事。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普通人家过日子还不兴进屋换鞋。屋外是土的地面,屋里也是土的地面,有泥有水的季节,屋外的泥水蹚进屋里,沉淀下来,日积月累,就有了一个个泥疙瘩。加上我家屋里地面从根上潮湿,两个潮湿并成一个潮湿,这潮湿就严重了,就是那些圆疙瘩生长的气候。奇妙的是,这些疙瘩在其生长过程中,泥呀水呀被脚底带进来,门口附近的疙瘩就比他处略大,地面中间位置也是,不知不觉之间,稍微高出其它的会被走来走去的鞋底蹭平,蹭去的残渣又添加到较矮的疙瘩上去,这样,众多疙瘩一起生长,保持着一样高矮的个势。这就是我们家的千脚泥。
  无需赘述千脚泥背后经历过的苦难,起码,它们记录过父辈们为生活付出的忙碌和艰辛。
  那时候,我知道我睡觉的床铺一侧,三十厘米开外就是那个尿坑,我的床铺就紧靠在东墙上,而且就在东南角。如果这三十厘米变成虚无,或者掏一个直洞,我一伸胳膊,摸到的就是撒尿人的屁股。我的确不记得有人往尿坑里小解的吱吱声、哗哗声,是不是透过砖墙,传递到三十厘米的墙内正在酣睡的我的耳朵里,我清晰地记得晚上睡不着时胳膊擦过墙体,那种凉凉湿湿的感觉,现在想来,我家住屋的墙体真是具有很好的过滤与隔离功能,每晚,我面对着如此潮湿的墙体入睡,一点也闻不到尿液的味气,只有大雨初晴的孝妇河边甜甜的水气味道。
  这种境况的屋子也没人嫌,姜家哥哥结婚的时候,和我父母商量,能不能搬去外面周转一下,一两年后单位宿舍楼就会竣工,到时候大家都会搬到楼上住,先把这间小屋腾出来叫孩子结婚?小孩结婚是大事,必须行,父母爽快同意,我也从此永远离开了税务街171号。
  我再也没有回去过那间小屋。十几年后,那个院子、那条老街一并在大拆迁中消声遗迹,我们也住上了楼房,更高、大面积的楼房,用上了塑料地板革、瓷砖、复合木地板、实木地板和羊毛地毯,可是我还是很想念小时候住过的那间破屋,想念满地千脚泥相伴的十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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