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韶容
推开窗,许久未闻这样快活的麦香,是七月碾碎的阳光,染得心间纷纷扬扬。
乐仁外面的小块空地温郁了许久,但孩子们是耀眼灼人的,于是小麦便裹挟着生机,种在了这片寂寞里。麦香从它还是种子时就有了,小小的,安眠在同学们的掌心,但闻起来却清澈喜悦,咝咝地挠着鼻尖。这些星子被同学们虔诚地种下,我们都在期待着,仿佛能看到麦苗在阳光下招摇地脸红,那鲜活而稚嫩的小小生命,吮吸着毛绒绒的风,望眼欲穿。
于是,我们成长,小麦也竭尽全力生长,可能它的使命,是陪伴。第一缕晨曦溜进窗户时,同学们在教室念书,风有暖意,小麦苗儿也缠着未褪去的鸟雀叫声,惊起浮云。这个时候的麦香凝满了露气,像流泻的草木和薄雨的味道,捋一把风,能嗅到指尖细细密密的淘气。
我本以为小麦是脆弱的,或者就这样在短篱笆圈起的圣地打盹儿,却不想一场暴雨,让我为生命的力量伤情并颤动。教室的窗户被雨点砸得作响,有些听不见老师的声音,这样的阴霾让我有些莫名的紧张,不知那些伏在墙边的小麦,会不会就此凋零。
熬到雨停,我探出脑袋,看那片纤薄。雨水还浸漫在小麦的根部,还未及手掌高的麦苗被风掀攘着,歪斜在泥泞中,我好像能听到这些小东西在暮色里啼哭。我拿着杆子摆弄它们,想象这些残苗是怎样刺痛我的眼睛,却不曾料到,那麦根紧紧扒着地,像倔强的鹰,叶虽折,但生命不屈。阳光升起时,麦香又传了出来,清亮却又像晒了许久的橘皮,时稠时稀,有种坚韧和沉甸甸的味道,我竟为这麦香而自豪。
与麦苗互相陪伴,好像是我们先失了约。
因为疫情,校园里一直空荡荡的,这段时间,麦苗儿是怎样孤独生长的?或许是摇曳着扎根凛土,湮没在碎雪中；或许是和风中晃着脑袋,把力气用在茎干的肥肥可爱上……但我想麦香总是独特的,寂静时,它在夜色中穿一玄青衣,味道有些清苦,等风来时,就懒洋洋的,味道就是含蕾的山桃,舒畅甜蜜,还好,我们回来了。
看,校园里所有的麦苗都绽放着生机,它早已洗去青绿,淡金色使茎干净植挺立,那香气中溢出浓郁的金黄,像俏烈的火在歌唱。饱满的麦粒裹着层层麦胚,酥脆,一触便像炸开的小烟花,颗颗麦粒挂满茎枝,有衣锦盘扣的圆滚,摇摇欲坠。麦芒针针,钟麦子之锐气,直挺挺,扎在手上却有温柔汇集在芒尖,已囊括万物,吞吐风月无边。
我嗅着这样亮汪汪的麦香,忽然有些愧疚,为这灿阳般生长的自强坚毅而愧疚。我们种下,却从未守护,它在灰暗中,一路奔跑,却从未惊扰我们的梦,只是野蛮生长着。这份冲劲十足使我思考这几个月来的停滞,在任何寂寞的时刻,我们都应摆脱冷气,向上生长,在任何暴风雨来临的时刻,我们都应该让希望涨潮,将暮的天,应有亮色起,这便是麦香的呢喃。
伴着麦香,我们走在这迢迢路上,它虽隐匿形迹,却溶在我们手掌的脉络间,镶嵌希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