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向珍
给母亲买鞋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母亲八年前脑血栓偏瘫康复后,腿脚的肿胀始终不能完全消退,一般的鞋子很难合脚。上个周末,我转了好几家商场,终于买到了一款合适的运动鞋。我像是中了大奖,抱着新鞋子,乐颠颠地跑回家,哼着歌给母亲穿上。母亲站起来走了几步,感觉肥瘦正好。
我给母亲买的是一双男款运动鞋,大红的颜色、防滑的鞋底,穿起来轻轻软软。母亲穿了一周后,非常满意地告诉我,新鞋子很舒服,走路不累,脚不受屈,穿脱也不费劲。看着母亲开心的样子,我决定再去买双一样的鞋子回来。
我兴冲冲跑到目的地,围着停车场转了两圈才停好车。正是周末,商场里顾客不少。我什么都不想看,直奔二楼运动专区,找到了那款熟悉的鞋子。当售货员抱歉地说没有我要的鞋码时,我心里突然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来买呢!
我又跑到另一家大型商场,直奔一楼运动专区,正在专心看鞋的时候,戴着口罩的售货员笑眯眯地跟了过来,很温柔地问我需要什么。我说想给我妈买双鞋,但是很难买。她很有感触地说:“给老人买鞋是挺难的。前些年我给父母买鞋,也要转半天,可现在我再想买,也没人穿了。”我诧异地抬头,看到了她眼中藏不住的眼泪:“趁着还有老人,受累花钱也是幸福的。我今年50岁,两头四个老人都没了,过年都不知道去哪里,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说不清道不明地难受,活到半截道上,没有根了。”
看着她羡慕的眼神,感受着她无奈的疼痛,我的心被彻底浸湿了,那一刻我真想抱抱她。整个上午,我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家商场,一直想着她说的那些话。虽然没有买到中意的鞋子,我回到家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还是非常大声地喊了一声母亲。母亲很高兴地答应着,问我外边冷不冷,忙不迭地叫我吃这个吃那个。
屋子里暖气很足,我端起桌上的一杯凉茶就喝。父亲直喊“凉了,凉了,不能喝”,母亲慌张地伸出不太好使的右手,想把杯子夺下去。我一杯凉茶下了肚,硬是被母亲絮叨了半天,说凉茶伤胃不知道嘛,都50岁的人了,一点也不注意。我在母亲身边坐下,举着手向她保证,下次不喝了,肯定不喝了。看着我傻呵呵的样子,母亲很开心地笑了。她拿起那只用来练手的玩具青蛙,用右手很费劲地上满了弦,放在我的腿上,说我不听话,让青蛙咬我。可爱的青蛙一下一下地蹦跳着,滚到沙发下面去了。
我钻到沙发下面,捡起青蛙,又找出母亲的洗脚盆,接了热水,慢慢地给她洗脚。洗完脚,拖完地,我满头大汗地穿衣服想走,母亲却执意不让。她艰难地站起身来,左手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到沙发南边,把我的专用毛巾拿过来,仔仔细细地给我擦汗。这次我没有反抗,老老实实地坐着,让她擦了个够。
我出门的时候,母亲嘱咐我开车小心,父亲依旧站在厨房的窗户边,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目送我的车子越走越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