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方明
因守光兄引荐,缘结升翔兄,算来已逾十年。升翔兄长期做文字工作,主编报纸,笔耕不辍,尤擅散文随笔。升翔兄文质彬彬,是一个真诚厚道的兄长,腹有诗书又不失赤子情怀。我们同居一个三线城市,偶有小聚,推杯换盏间友情也与日俱增。庚子暮春,读他的作品集《往事如来》,让我得以更全面更深度地了解了他,他情致款款的文字也深深地打动了我。
故乡和童年是写作永恒的主题,《往事如来》里最感动我的也正是升翔兄描写故乡和童年的几篇文章。穿越《刘家胡同》,穿越岁月的烟尘,我看到了一部博山城里与孙家相府比邻而居的大户人家的沉浮兴衰史,也让我看到了作者早熟而敏感的童年。白云苍狗,世事沧桑,作者用刘家胡同里刘氏家族几代人的故事向读者展现了一百多年的时代画卷。刘家胡同,是作者人生的底色,也是作者文章的底色。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在《刘家胡同》里,我能感觉到作者的“欲言又止”。这是读者能理解的“欲言又止”或“适可而止”。关于家族故事的写作,在《往事如来》中还只是限于表象的叙述,建议升翔兄在这一领域进行更深的挖掘。升翔兄家族的故事很有时代性和历史标本性,置身其中的几代人因时代而改变了命运,下点力气书写是值得的。《我的父亲》里,浸透着作者的泪。沿着“我的父亲”坎坷的遭际,让读者看见了一个“没有被生活打倒”的形象,那些关于“我的父亲”的故事和细节在岁月深处、记忆深处如此动人,闪烁着人性的光。《母亲误诊记》《生命的奇迹》《儿子的眼泪》是让人泪奔的文字。这些文字里涌动的纯粹清澈的亲情让我在阅读时灵魂颤栗,也让我看见了升翔兄的赤真与性情。也许,写下我们自己最真切的情感才是最有价值和意义的书写。
我喜欢升翔兄内敛的文风和克制的笔墨。于不动声色中,于意犹未尽处,作者写出了他心中的世界和因果。《下乡第一课》,以白描的手法写下了作者最初的觉醒；《亦师亦友话老郭》《守光老兄》《涛哥奇迹》这一类品藻人物的文章,所刻画人物俱是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却又给人以云淡风轻信手拈来的妙趣,可谓佳构。没有对生活的深情,没有对朋友浓郁的情感,便不会写出这样的文字,也是对“文如其人”的又一次验证。李笠翁曰:能于浅处见才,方是文章高手。升翔兄在司空见惯的生活里发现了感动、写出了感动,是谓有心人。
读《往事如来》的历程,是一次感动之旅,也是一次发现之旅。我们会发现作者爱好如此之广,且又不止于爱好之境。新闻、文学、书法、摄影、旅游、读书……用多才多艺来形容当不为过。作者品评吴荣杰、高军法、耿毓亮、老根的文章就很到位很精准,足见升翔兄之审美境界。几年前,升翔兄曾赠我他的书法册页《洛神赋》,字写得极温雅,且没有时下书家的俗气。升翔兄的游记类文章让我有些吃惊,让我领略了他的另一种写作风格。游记类文章似乎人人会写,但写得好很难。升翔兄的游记,信马由缰,自然而然,文章题目也比较高级贴切,在简朴的叙述里不留痕迹地融合了自己的所见所感所思,可见好文章都不是刻意为之的产物,而是水到渠成的必然。行有疆而思无疆,希望退休有闲后的升翔兄以后能写一本以游记为主题的书,我充满期待。
往事如来,往事如风。这部作品集是作者对往事的追忆,也是作者对人生的感悟、对岁月的慨叹。命运如来,命运如风。在经历后,在沉淀后,在回望时,所有的文字都不再是矫情,不再是玩深沉,不再是解释,不再是为写作而写作,甚至不再需要读者,一切都是写作者在寂静时刻的自言自语。《往事如来》平实而朴素,如同作者童年时的草庐,从容不迫地看着人的死生时光的疾驰。
往事如来,走向内心。作品集里的许多篇关于个人经历的文章,更像是自己和另一个自己的相遇。写下这些经历,就是自己与自己把酒言欢,然后就此别过各奔西东。而作为一个读者,我阅读的过程也是与升翔兄再次相遇的过程,所有的感动都来自某种意气相投,都是因为作者的真诚而产生的心灵交流,比如我读《儿子的眼泪》时流下的热泪。
一个人的写作史就是一个人的心灵史。《往事如来》里的作品无疑也是作者心灵的实录。对家族的回望,对亲情的抚摸,对友情的感怀,对天地的吟诵,对往事的反刍,对时代的沉思,正是作者对自己心灵的回望、抚摸、感怀、吟诵、反刍、沉思。一花一世界,一人一宇宙。《往事如来》是升翔兄的世界和宇宙,如果读者在阅读时生出感动和共鸣,便是许多人的世界和宇宙。也许,这也是一切写作的终极意义:引发共鸣,生发感动。
记忆是一面镜子,也许是一池秋日静寂的湖水。当我们拿起笔,无边的记忆汹涌而来,在记忆里我们看到了自己。升翔兄的《往事如来》便是一本写记忆的书。这些记忆是作者对往事的钩沉,也是对往事的选择和再创作。无论童年故事、家族传说、友人剪影、山川游历,都是用当下观望历史,也是于无意间提炼历史。人类文化的、精神的传递就是依赖无数人的记忆,更依赖有心的人将这记忆转化为图像、文字、声音。《往事如来》,即是在做一件传递记忆的事,也是一本本色而诚恳的书。读《往事如来》时,时常走神想起几年前我负责编辑出版的《西楼忆旧》,而这两本书的作者恰好又是同事挚友。这两本书都是关于“记忆”的书,虽文风迥异,但于写作态度与对待“记忆”的诚实客观方面却又殊途同归。
能为升翔兄编辑出版作品集,是升翔兄对我的信任,我很感动。蒙升翔兄厚爱,让我写一些文字作序言用,我诚惶诚恐,因其邀诚挚,故不敢推却,遂写一读后感,不敢稍有虚言。
是为序。
2020年庚子暮春于秋水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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