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海霞
在我幼时的记忆里,有一碗红彤彤的辣椒酱。那时,我家还住四合院,我去东屋二大娘家玩,二大娘正在吃饭,将辣椒酱抹到小饼上,卷来大口大口吃,吃得那个香呀!二大娘吃几口,端起碗来喝一口水,仿佛她喝的不是水,是陈年美味的老酒。
我看得眼馋,二大娘见状,撕一块小饼,用筷子轻抹少许辣椒酱递给我,我拿过来便狠狠咬了一口,顿时扔下小饼吐着舌头辣得满屋跑,眼泪都辣出来了。二大娘赶紧让我喝水,可温开水越喝越辣,情急之下,二大娘用水瓢舀了一瓢凉水,还带着冰碴儿呢,我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我没有闹肚子,但喝水太多,晚上尿了炕,湿透了被褥,害母亲晾晒了三天。
我发誓再也不吃辣椒酱了,谁知道三天过后,我又跑到二大娘屋里要辣椒酱,这会儿二大娘再也不敢给了。但为了赔罪,二大娘装了一罐子送给了母亲。
那天午饭,母亲做了烫豆腐。就是把豆腐切成小块,扔进沸水里咕嘟着,趁热将豆腐捞出放进辣椒酱里蘸。为了减少辣度,母亲用石臼捣了一些花生碎掺进辣椒酱里。大人们将烫豆腐按进辣椒酱里蘸足了辣酱再吃,我们小孩子则夹起豆腐只蘸一角,稍微挂一点辣酱,以免太辣。
一罐辣椒酱一顿便吃没了,馋虫却被勾了上来,母亲便开始自己做。方法很简单,在炉火上将葱和辣椒烤熟切碎,再将花生炒熟捣碎,搅拌均匀后加入酱油,就可以吃了。母亲根据加入花生碎的多少,制成特辣、中辣、微辣几种,分装在不同的罐子里。
记得母亲每次做辣椒酱时,都把我们赶出家门,让我们到外面玩去,因为烤辣椒太呛人了,站在炉子旁一会儿,便被呛得眼泪哗哗地流。
刚做好的辣椒酱辣味最足,一般是边吃边辣得跳脚,但越辣越想吃,吃着吃着便不觉辣了。吃完一照镜子,红嘴唇也吃出来了,比涂了口红还好看。
每年冬天,母亲都做辣椒酱,一个冬天做好几次,做完一罐罐装好,等亲朋来了,谁喜欢就送谁一罐。现在大家都住楼房了,虽然辣椒酱的做法简单易学,但毕竟炭火烤出来的味道才最正宗。
哥哥想让母亲去楼房住,但母亲离不开她的老宅子,这里有她熟悉的草木、街道、老邻居,还有年年要烤的老味道。我也学母亲做辣椒酱,刚烤了一个辣椒就被呛得投降了。母亲一年不知道烤多少辣椒,得流多少眼泪呀。
或许正因为呛人,这种一直留存着小时候味道的美食才最具人间烟火味,珍贵而又情意满满,足以慰藉远方亲友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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