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宓玉水 朔爷说,谁没年轻过,你老过吗? 他还说,我曾经以为日子是过不完的,未来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我就待在我自己的未来,我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真正的变化,我的梦想还像小时候一样遥远,唯一不同的是我已经不打算实现它了。 咱没大师的潇洒,但一样变得年龄大起来了,成了个喜欢回忆的“准老头”。一旦前思后想起来可不得了,纵横捭阖、思接千载呢。 临近年关,想起了猪头肉。 那些年,爹的二八大金鹿被收拾得功能强大无比,车大梁上的褡裢里永远有些让人喜出望外的小玩意或吃食。 他单位食堂的高庄馒头,面真白。平常,我们都叫馍馍的。叫馒头,多洋气呀。 春节前,一只面相凶恶的猪头,总是会如期闯进我们那从不上锁的小院里来。 多年来,我一直纳闷,那些猪后座、猪肘子、大前排,都让谁吃了呢?怎么我们就只能和一只猪头年年作对呢?但,还是多亏有它始终年年慰藉灵魂而来,让一个年过得滋润一些。和另一种过年仪式“炸菜”一样——过油过油,越过越油(有),吃猪头肉也是要有仪式感的。 我家养过多年的猪,我煮过多年的猪食。 铁勺子把青菜与玉米糁熬中药一样在大铁锅里搅来搅去,味道令人难忘。猪养大,卖,换学费换生活必需品,仅此而已。 杀年猪,记忆里只有一回。屠夫是个胖子,他鼓起腮帮子往后腿吹气的样子,击碎了我内卷化的常识。多年以后,我向他的儿子请教如何煮猪头肉好吃,他却郑重地说起用料来:用老母猪的猪头,脆且香。 火钩子捅鼻孔眼、钳子拔耳朵毛,老爹加工猪头 时有次用沥青脱毛,当那个黑面怪物变脸成功,我确实第一次觉得味道别致到张不开嘴呢。 每过一次年,我都要拉一次肚子。 猪头变成猪头肉,需要一只旺火炉子、一口大锅、一个胸有成竹的大厨、一个足够长的寒夜,还有一群始终围观的、馋涎欲滴的小狗。 真正的狗,那叫大黄的,焦急地望破天,哼哼唧唧,难过地在院子里打着转。 说好一夜不睡的,这哪是守岁,是馋得啊。 肉熟,专挑肥嘟嘟的吞。 最终甜蜜睡过去,最终一顿好拉。 胃亏油,胃亏肉。 土地贫瘠久已,不胜膏腻,口舌痛快肠胃却不纳呢。 四十年滑过去了。 炮仗不想放了,安全、环保是第一位的,而如何再煮个大猪头,却成了难事。问了好几个人,踌躇半天,都说,还是去买个吧,费那洋劲干啥? 其实,谁都知道,即使煮了,也吃不了几口。这年景,哪一天不和过年一样呢? 年龄大了,青菜豆腐是最爱,肉食者鄙,想抓住点什么呢? 看看三岁的朔朔每天兴高采烈,每天都像是过年,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我这当爹的突然就一时没了当爹的感觉。 想煮一锅猪头肉,非不能也,实不为也。估计真煮出来,即使是朔朔也不想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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