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与节气
□ 魏霞
雨天,农家小院的廊檐下,一个留着齐耳短发、五六岁的小女孩,依偎在一位老人身旁,老人说一句,小女孩鹦鹉学舌地跟一句:“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祖父出生于上世纪初一个旧式大家庭,上过私塾,写得一手飘逸的毛笔字。祖父曾是家里的四少爷,后来才脱下丝绸长衫,换上粗布短衣,开始下田劳作。虽然亲近土地是典型的“半路出家”,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成为一名侍弄庄稼的好把式。
与土地一牵手,祖父就与之相亲相爱了一辈子。年滚着年,月滚着月,祖父埋头在黄土地上耕种。随着劳作时光的纵深,祖父掂量出了节气对耕种的厚重分量。祖父清楚地知道哪天清明、哪天处暑,哪个节气适宜种麦子,哪个节气适合栽红薯。祖父说,节令节令,那是节气给人下的命令,人必须遵守。什么样的节气做什么样的事情,只要把二十四节气守住了,做什么都不会乱。所有的节气,祖父都烂熟于心。生活在节气里的祖父,仿若肚子里有个关于节气与耕种的百宝箱。
祖父说:“春分风多雨水少,冬麦返青把水浇。”
祖父说:“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祖父说:“立夏地里拔根草,秋后就能吃个饱。”
……
祖父有关节气的话语,和他脚下耕种的黄土地一样朴实厚重。
对于一个醉心于土地的人来说,有心耕种却无力下田是最大的痛苦,祖父一天不下田,就像生了病一样萎靡不振。老了的祖父在干不动大田里的活计时,也不肯让自己劳动惯了的手脚闲下来,步履蹒跚还要侍弄菜园。祖父说,看着庄稼、蔬菜一天一个样地生长,即使累得浑身酸痛也是快乐的。祖父踩着节气的鼓点,在黄土地上寻找到了内心的安宁与人生的幸福。
劳作了一辈子的祖父,在2003年秋分即将来临时,再也迈不动他那双衰朽的老腿,离开了我们,享年93岁。
我在心里默诵着节气歌,走出村庄、走向田野、走向祖父的坟茔。我在每株庄稼上似乎都看见了祖父的影子,在每缕春风里似乎都听到了祖父的声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