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石磊
上周末回老家,看到田里的麦子由青转黄,硕大的麦穗时而迎风招展,时而垂头肃立。极目远望,土地被粮食的海洋覆盖。我回头与妻说:“麦子熟了。”
在一年两熟的华北平原上,农民在秋天收割玉米后播种小麦。几天后,稚嫩的麦苗就齐刷刷地铺满麦地。整个冬天,拳头高的小麦苗都处于冬眠期,它们匍匐在土地上,为春天蓄积生长的能量。麦子虽然睡着了,却需要大量的水,农谚“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春节前后,大雪纷纷扬扬地洒在麦地里,将麦苗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隐约觉得白被子下的麦子笑了,农民也笑了。
清明前后,天气转暖,万物复苏,大片的绿吞噬了麦田,由点缀的绿变为粉嫩的绿,再由粉嫩的绿变成浓郁的绿。行走在华北平原的田埂间,你会感觉到生命的力量在喷薄、流淌、翻滚,在原野的四周弥漫、酝酿、升腾；让你不禁要赞叹春天的热烈和美妙。麦子就在这片希望的田野上肆意生长,尽展芳华。
端午节前后,麦子熟了。上世纪90年代,机械农机具很少,大部分工作都是人工完成。那时用拖拉机拉动的小型收割机把麦子割倒后,农民将麦子捆成捆,再装到牛车上拉回麦场。白天收割,晚上打场。夏日的夜晚,全家老少齐上阵,分工明确。我们小孩子一般负责用簸箕从脱粒机下的出粒口接麦粒。中场休息时每人一瓶汽水,那时候能喝一瓶三毛钱的汽水简直像游览了一次人间仙境。
麦子全身都是宝。麦粒自不必说,麦秸可以喂牛、烧火、和泥、盖屋顶、蒸馒头……麦糠可以垫猪栏、塞枕头、做肥料……可以说,麦子分布在农家院的各个角落,成为每个农人的生活印记。
我是吃馒头长大的,家乡馒头的香气就是母亲的味道。麦子从播种到收获的整个过程贯穿了我的童年、少年直至青年,因此我对麦子的感情融贯了我对土地、对故乡的感情,随着年龄的成长,越发沉淀。女儿降生,我们取名麦子,希望把这种情感系在代际之间,是纪念,也是传承。
鲁迅说:“我有一时,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对此,温儒敏先生评论道:“一个人成年之后,特别是如果离开家乡,在外面漂泊多年之后,很容易回忆家乡与童年,在回忆中寻找一些安慰与快意。”于我,麦子便是这种“思乡的蛊惑”,也是“安慰与快意”的乡土源泉。
妻子答道:“是啊,麦子熟了,我们的麦子也快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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