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元礼
很多人去过马鞍山景区,可曾注意到,山下有一个村庄,即使你不经意地瞄一眼,它也能在你脑海里待上十天半月。这个村子三面环山,另一面,淄河环绕。房屋大都建在山坡上,依山傍水,高低错落。老宅经过翻建,几乎一色的砖墙红瓦,仅有几间房子还是石基坯墙麦秸苫盖的屋面。春夏秋季节,这里有花,有绿,有沉甸甸的穗子,有水灵灵的山果,这些都是挥之不去的叠影。
冬天的景象可就不一样了。在人们的印象中,冬天凋零了晚秋的诗情画意,把山水的妩媚变得面目全非。《诗经》中的《邶风·北风》都说:“北风其喈,雨雪其霏。”冬天的颜色也十分单调。选一个晴朗的日子,走走看看,也许能发现萧瑟中的生趣、寒冷中的悠情。首先站上淄河大桥,桥的一头连着大口头村,另一头连着马鞍山景区。大桥的上下是太河水库宽阔的水面。那水啊,蓝莹莹的,水波不兴,显得非常柔和而又随意,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一群野鸭徐徐地划开水面,秀出几道碎花点缀的波纹。周围的山坡上,树都掉光了叶子,光秃秃地映在水中,枝杈分明,能看见大鱼小鱼上树。不过,倒影让鱼儿一搅和,变得晃动模糊起来。
再沿着水库边上转转,看到水库边沿的沙石滩上,有几个钓鱼者。小车停在目光所及的路边。他们在水边选个位置,抛竿,坐在自带的马扎上,目不转睛盯着水面的浮漂,等着鱼儿上钩。最欣赏的是他们潇洒的甩竿动作。一旦发现浮漂下沉,他们先端详鱼竿的弯曲程度,和鱼星的多少；或者稍微提一提鱼竿,判断鱼的大小。如果几两重的小鱼,有的钓鱼者立即两手握紧鱼竿,把鱼拖到水面,用力猛地向上一甩,同时还伴随着“嗷”的一声,鱼落在地上。如果是几斤重的大鱼,就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擎着鱼竿,拖着鱼线到水边,鱼友过来帮忙,张罗着把鱼搁上岸。偶得大鱼的喜庆时刻,钓鱼者各自拿出一瓶小酒,围成一圈,“当”的一声碰响,仰头灌上几口,对酒当歌,酷到极致。
紧挨水库边的街道上,时不时地有小车飞驰而过。沿街,几个小店在张罗买卖。买小吃的闭目可数。最热闹的地方,就是村东头水库边上的羊肉摊了。三个遮阳棚连在一起,用挡板围住蔽冷风。中间支起一口大锅,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浪头,热气腾腾,老远就能闻到浓浓的略带膻气的扑鼻香味。这个羊肉摊有些年头了,来吃的多是回头客,他们戏谑自己是“羊粉”。临近饭点,三三两两的食客,开始向这里聚拢。他们围坐在小矮桌周边,等待美味上桌。这里的羊肉,除了放些大料外,不用任何添加剂,原汁原味；而且,羊是自己养的,是秋天才上膘的黑山羊,现宰现煮。每位食客面前,都放着一大碗烩好的羊肉,既有红红的瘦肉,也有羊血、羊杂碎,芫荽末、蒜泥,热豆腐随便加。瘦肉酥软不塞牙,肥肉不油腻,其味道,就像北宋诗人张耒称赞的“寒羊肉如膏”。老板四十出头,干净利索,主管制作。老板娘柳亸花娇,媚眼含笑,服侍客人。食客大快朵颐,再配上几个嚼劲十足的烧饼,那个吃劲啊,真是回味悠长,唇齿留香!有的老食客,一大碗羊肉下肚,身上热乎了,壮起胆来,瞅一眼老板娘,冒出一句令人脸红耳热的双关语。老板娘莞尔一笑,该干嘛干嘛,故作不解风情。
冬天,雪是少不了的一道风景。下雪的时候,城里高楼交错林立,你遮我挡,很少听到朔风的呼叫声,雪花几乎是规规矩矩落在地上,即使走些弯道,也是身子稍微一斜,不那样剧烈地抖动。而大山里的故乡就截然不同了。北风声嘶力竭地呼啸着,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乱了节奏的噪杂。树叶、衰草卷到空中,和纷纷扬扬的雪花,一起狂飞乱舞,真有点“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的气势。你若站在野外,就像穿了身单衣一样。高地上,有些路面,风吹得干硬干硬的。雪花堆积到背风的地方。不小心,踩到雪窝里,一脚陷进去,有点盲人骑瞎马的感觉。
大雪后的早晨,太阳懒洋洋地从东边山头上露出脸来。“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雪停了,风也停了,白花花的雪覆盖着村庄、山坡,山顶也成了白头蘑菇。故乡显得非常寂静,各种声响仿佛被雪冻住了。屋面上的烟筒冒出灰白色的烟雾,袅袅地飘上三四米,渐渐消散得无影无踪。屋檐挂着晶莹透亮的冰柱,随着太阳升高,冰柱融化,水珠一滴一滴打在地面上。除了寥寥几个上学的,打工赶班的早早出门以外,大约上午十点以后,街上才能见到人影,大都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他们生在长在这个地方,青壮年时期给了家庭子女和那片瘠薄的土地；年老了,不愿随子女住在县城,依然守候在这个古老的村落。他们有时摸摸麻将,打一把牌,偶尔伴着曲子,跳跳广场舞,消磨白天的时光。到了周末,他们倚在大门框的一边,或者靠在一棵树干上,睁大皱褶合围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逼窄的街道,希冀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他们就这样,年复一年地和能讲出一串故事的老屋、淄河、沟沟坡坡相依相伴,度过杖乡之年。
冬天的故乡,平平淡淡的风情,在你心里烫上了揭不掉的烙印。“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在每个人的私有领地里,总有一块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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