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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8/2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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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再乘轮渡看夕阳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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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继续进行的采访与“在到达之前” “我没有听说过这个病,所以应该也没得过。” “那你真的还挺幸运的。” “我有一个疑问,因为您所说的这个一周记忆症我并没有听说过,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吗?” “如果你没有听说过倒也不必太在意,这是我私人的一个问题。” “好的,那您对书店未来的走向有什么规划吗?” “说实话,一个月前你问我这个问题的话,我可能会说我没有什么方向。书店对我来说只是赋予我生活一些表面的意义。我把它看作通道,连接的是疏离的个体与聚集的人群,你当然会在书店里面看到大量的流行文化遗存,这是外面的世界必然的印记,但我尽力不让他们改变书店本来的气质。而通道这种东西本身只有崩塌和尚存的两个选项,我可能就会说,哪天我觉得无聊了,我就会把书店关了去旅行。事实上我现在也想这么做。但我最近觉得书店可能不止属于它自己,也不只属于我。” “你的意思是,书店的意义也存在于与顾客的连接中。” “对,顾客怎么理解书店,以及书店怎么理解顾客,都很重要。你没有办法阻挡顾客的理解对书店的存在产生影响。我把它视作通道,变成通道,但不妨碍顾客把它看作客厅和起居室,甚至于是告解室。只不过我从未期待过一些功能的出现。书店不可避免地沉入到人群里并被不同的人赋予更多的功能性。几年前我看过一个摄影展,人造的建筑和空间是因为有人的存在所以才被赋予了意义。” “我对告解室这个功能很感兴趣,书店是怎么承担起像教堂的告解室一样的功能呢?” “我觉得这与我有关系。我喜欢和坐在吧台的顾客聊天,有一些人来得久了,便会把他们的生活和我分享,但这其实也不算什么。事情的改变发生于最近,一个熟客开始让我帮她治疗一周记忆症,你知道的,心理治疗中,医生和病人之间必须完全坦诚。” “的确。” “所以我发现除了轻松的社交功能之外,书店和我都因为这一次的治疗产生了一些其他的意义。这种互助让我觉得或许这个空间可以承载一些其他的东西,但我一个人确实是做不到帮助所有人。” “所以您之后的想法是什么?” “或许找一个能和我一起做这件事的助手。把书店的告解室功能变得正式起来。” “好,我想我们这次的采访可能到现在就差不多了,非常感谢您的合作,希望您之后能找到合适的助手。” “也谢谢你们。” “在到达之前” 没人能说清楚被冷冻保存了之后的感受,这是最迫近死亡的状态,一切的器官和神经末梢都被终止于冷冻前的时间。“这实质上就是死亡。”代号A安慰自己,毕竟相对两千年的沉睡来说,还是直接死亡更容易接受一点。 代号A也说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变成了开辟地外文明的第一人,他此前的生活与宇航员没有一点关系。他是国营煤矿的井下采煤工,如果没有那次安全事故,他可能会这样干到60岁,然后领退休金回家养老。被困井下一周,他看到工友因为大出血而死,看到氧气与灰尘一起慢慢地稀薄,看到自己的希望随着头灯电量的减少一点点微弱下来。最终回到地面也让他感觉不真实,他开始一句话都不说,大家都以为他在井下待出了精神病。经过矿医院的专家诊断,他这是患上了创伤应激障碍综合征。 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其实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想告诉别人他一闭上眼,眼前都是即将消逝的灯光和工友死前悲伤难过的眼神。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而且别人不会理解。没人愿意面对他人的苦难和死亡。包括他自己。这种感觉,大概类似于在一个闷热潮湿的白天走在街道上,你混在人群里,没有一个人认识你。你会感到一种巨大的孤独感,但这种孤独感并不会催逼着你去融入人群,你只是默默地向前走,并不会有认识任何一个路人的热情。 大多数的夜晚他闭上眼睛就会回到井下。把困在地下的168个小时反复地咀嚼一遍。人类的记忆没有选择性,过分痛苦的记忆往往又难以被忘掉。尽管当时一起被困的工友好像很快地忘记了这次事故的发生,连同那个死去的年轻工人也很少再被他人提起,人们只是会说“煤矿发生安全事故很正常”,“安全事故死人也很正常”。人们起初以为他也会很快恢复正常,当发现他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哑巴之后,传言又变成了“好好的小伙子,在井下待了一周就变成了疯子”。人们的冷漠以及好事让他在悲伤之余感到了巨大的不安,他越来越深地把自己封闭起来,像一只吐丝作茧的蚕。 那段时间他模糊了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在井下正常作业的时候,他经常会突然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住自己不断地出冷汗。这严重影响了班组采煤的进度。班长有限的耐心最终转变成了无限期的病假,他的位置被新来的年轻工人顶替,而他也彻底变成了矿区的边缘人。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仿佛发生的这些事与他毫无关系。 到达巴克斯星的一周之后他才彻底从冷冻状态中醒来,那是两千年来梦境与现实的第一次完整分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白色的花岗岩桌子上,正上方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悬浮在液体一般的空气中。这房间拥有弧形的房顶和巨大的窗户,巴克斯星的阳光用窗棂的小格在灰色的石头地面上画出网格图样。正当他试图从花岗岩桌子上起身时,一张脸浮现在漂浮的镜子中: “你好,地球人,欢迎你来到巴克斯星,我们已经等待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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