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雨
“袅袅凉风动,凄凄寒露零。”寒露过后,气温骤降,寒意袭来,害得我大半夜被一阵巨痛惊醒,原来是小腿受凉抽筋,我意识到该换厚棉被了,揉揉发僵的小腿,急忙下床,翻箱倒柜找出母亲做的厚棉被,盖上暖暖地睡去。
趁着中午出了太阳,我将柜子里的厚棉被全部拿出来晾晒,晒过的棉被有一种特别的味道,那是阳光的馨香,还有母亲的温暖。看着被面上那一对对登梅的喜鹊、一只只朝阳的丹凤、一双双戏水的鸳鸯,时光又回到了童年时与母亲同挤一个被窝的情景。
好像童年的冬天特别冷,虽然家里生了炉火,但夜晚的被窝依然冰凉,得睡上一会儿才能热乎。我和妹妹常常不脱衣服钻进被子,等着母亲暖被窝。母亲忙完家务时,我们已经睡了一觉。等母亲的被窝暖热了,我们姐妹俩都争着钻进母亲的被窝,母亲就一手一个将我们紧紧拥入怀中,我们便在母亲温暖的臂弯里幸福地进入梦乡。母亲的被窝是天下最温暖的地方。
母亲当年是出了名的“好针线”,十里八乡凡有娶媳嫁女的,都要找母亲做上几床棉被。家乡有个习俗,嫁女儿娘家必定要缝制棉被作为陪嫁,四床的、八床的,陪嫁越多,意即新娘家境殷实,备受家人宠爱。新娘用的喜被最好找“全乎”人缝制。母亲当年父母、公婆健在,是不可或缺的缝被人,日程排得很满,经常忙到大半夜。她认为缝制喜被是一件庄严而神圣的使命,每一床被子都缝得极认真、细致。
我大学毕业后,母亲只要见着有人去苏杭等地,便托人家捎几块丝绸被面回来,等着给我做嫁妆。待我结婚时,母亲已经攒了满满一大箱,可令母亲犯难的是不知如何选择,拿起这块,放下那块,恨不得将所有的被面都缝了给我。在几位邻居阿姨的参谋下,母亲终于选择了八块她认为最满意的为我做了棉被。
母亲一边缝一边将被面上图案的寓意一一为我讲述:龙凤呈祥是祝福新人阴阳和谐、幸福美好,石榴寓意多子多福、家族兴旺,牡丹齐放意为生活无忧、大富大贵,鸳鸯戏水象征夫妻恩爱、和谐吉祥……
我听着母亲唠唠叨叨的叮嘱与祝福,感觉时光恬淡、岁月静好,有母亲的祝福总是心安的,母亲的爱是依靠,是力量,是保护。
儿子出生后,母亲欢喜得紧,被子做了一大堆:薄的、厚的,大的、小的,几年也用不完。我嗔怪道:“做这么多干什么,现在什么被子买不着呀。”母亲瞥我一眼:“卖的哪有妈做的好。自己种的棉花,又暖和,又结实。趁着妈还年轻能做,多给你做一些,等妈百年后,不担心你没被子,妈发愁的是你到现在也不会拆洗。”我拉着母亲的手,眼睛有些潮热:“妈,你瞎说什么,我要你活到一百岁,一直给我缝棉被。”
没想到母亲真的没等到我学会拆洗棉被就离开了。那年冬将至,我抚摸着母亲做的这些棉被泣不成声。我学着小时候母亲拆洗棉被时的样子,用锥子将那些棉线一行行挑去,将被里、被面清洗干净,买了新棉花添补了被胎,再用笨拙的手法穿针引线,虽不像母亲做的那般整齐、平坦,但拆洗过的被子,经过晾晒却也厚实暖和。
儿子住校后,我将拆洗过的被子套了学校统一的被罩送去,每周回来都问儿子:“晚上冷不冷,需不需要再加一床?”儿子总是不耐烦地回我一句:“说了多少次了,不冷,不冷,妈妈缝的被子最暖和。”
看着儿子瞪我的神情,像极了当年我回怼母亲时的样子。母亲做的棉被温暖了我们两代人,如今,我们全家人每年冬天依然会盖着母亲缝制的棉被,那深藏着的浓浓祝福与牵挂,在每一个凄凄的寒夜里给我温暖,给我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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