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鲍安顺
初冬连日阴雨,晚餐前看着窗外,感觉全身凉丝丝的,煞是凄寒。我想着,情不自禁地打了几个寒噤、几声喷嚏,身体跟着瑟瑟发抖。我在内心说,冬天来了,必须夜饮几杯,驱驱寒气,暖暖身体。
关闭窗户,开了空调,室内温暖起来。妻子炒菜煮汤,那菜有红烧牛腩、清蒸鲈鱼、炒芹菜,还有青菜豆腐汤,都是我喜欢吃的。我对妻子说,十个厨师做菜,同样的材料制作,竟有十种不同的味道,我就是爱吃你做的菜,即使做青菜豆腐,也特别好吃。她听了说,这话爱听,就像你喝的酒,酱香浓郁,醇味甘美。虽是溜须之言,不知几分真假,却说得格外暖心。
我喝得微醺时对妻子说,酒真是个好东西,喝了飘飘欲仙,感觉往事旧情,历史烟云,一起涌上心头,让人欲罢不能。我还说,想来好笑,我刚参加工作那年冬夜,独自一人夜饮,开怀大笑,弹琴唱歌,一晚上兴奋得乐不思蜀。还有,也是在冬天,屋外雪花飘飘,我们一家人偎在火炉旁,快乐地吃饭,父亲独酌一小杯酒,连声说爽,还说喝了酒,全身都带劲,心也暖和了,喜滋滋的。
妻子听了说,初冬夜饮,也有寒心的。比如唐代诗人杜牧,在《初冬夜饮》里写道,“淮阳多病偶求欢”,那“淮阳多病”,是以汉武帝时的淮阳太守汲黯自喻,那汲黯因屡次进谏被贬为东海太守,他曾称多病,拒绝受命。可是,汉武帝多次下诏,强迫他奉诏上殿,接受任命。汲黯哭泣着说:“臣常有狗马之心,今病,力不能任郡事。”汉武帝不准,汲黯最终还是在任淮阳太守时因多病缠身,含恨客死异乡。
我听了说,是呀,杜牧也是一样,他因刚直敢言,屡次进谏,多次被流放,曾任黄州刺史,后又辗转池州、睦州等地,漂泊异乡,居无定所。他在此首诗里写到的“欢”字,代指酒,暗点诗题“饮”字,表明诗人借酒浇愁,聊以自慰。还有,那“偶求”之间,措辞委婉,为诗的第二句“客袖侵霜与烛盘”,交待了失意的情怀,那“霜”字,与“初冬”暗合,暗示诗人的心境孤寒。有人说,“客袖”已见乡思之切,“侵霜”更增迁徙之苦,只此四字,写尽了杜牧游宦生涯的无尽辛酸。那“烛盘”,合题“夜饮”,在烛光下自斟自饮,幽独苦闷,没有暖意乐情,尽是怀才不遇的惆怅凄婉、悲痛困境。明代诗人胡震亨说:“牧之诗含思悲凄,流情感慨,抑扬顿挫之节,尤其所长。”玩味此语,感觉初冬夜饮,饮的不是悲苦,而是文化,是历史的回味、沧桑的品茗。
妻子听了说,唐代诗人元稹的《与李十一夜饮》诗云:“寒夜灯前赖酒壶,与君相对兴犹孤。忠州刺史应闲卧,江水猿声睡得无。”写的是冬夜对饮,有清寒孤孓,闲情懒散。我说唐代诗人崔国辅的《对酒吟》诗云:“古人不达酒不足,遗恨精灵传此曲。寄言世上诸少年,平生且尽杯中醁。”写得毫无悲情,踌躇满志,少年壮志。妻子说,是呀,冬夜饮酒,“依窗观飞雪,红焰向东斜；酒温两杯饮,夜深一身孓。”不知是谁写的诗,挺美的,惬意恬淡,让内心暖意融融的。我说,初冬夜饮,围着火炉,一杯酒祛除寒意,温暖了整个冬天,多么温馨怡然,正如白居易诗云:“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那诗意唯美至极,没有了冬天的苦寒,尽是人间的烟火之美,酒意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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