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云丹 冬的模样,是被那“云暗初成霰点微”的小雪细细密密素描出来的。 特别喜欢小山城的雪,有着别具一格的韵味。小雪在傍晚时簌簌而下,很乖巧很轻盈很诗意。偶尔也会被一阵紧俏的风撩起白纱水袖抛旋到空中,而后辽阔地散漫开去,梦幻得很。 远山近舍是小雪所构之图,远有雄阔近有秀巧,层次中风骨尽显,明暗中自然律动。小雪是有质感和量感的,亦是有节制的,柔韧得宜疏密得当,乍微满地各自玲珑。 身在高楼一格中,看着小雪沙沙地嬉闹窗前,便想到儿时的光景。也是这般小雪的傍晚,我和姐姐趴在窗台上,看雪花撞在玻璃上,渐渐汇集成水珠滑落下去。院落中的石桌、树木和地面上披着薄薄的白纱,在暮色里越来越明亮。 母亲和父亲在耳屋里码放着白菜和萝卜,母亲跟父亲说:“三天不吃青,心里冒火星。把这白菜和萝卜存好了,这一冬就安稳了。”父亲说:“一会把那肥猪肉炼了猪油,用油渣和白菜包大包子给孩子们解解馋。” 二姐听到要包大包子,便跑到南屋抱来一捆粉条去父母面前卖巧:“包大包子要放粉条,我去泡上。”母亲捋出一部分粉条让二姐泡到盆子里,又拽出一小把来给大姐,让她给我们烧粉吃。 烧粉吃才是二姐去抱粉条的目的。大姐将火炉的盖子错开一点,拿一根粉条在火苗上来回飘几下,细细的粉条就膨曲成白而妖娆的样子,有时会曲成数字、动物、花朵和线团等形态,很是有趣。 大姐把烧粉先给我吃,二姐便等不得了,要自己烧来吃。她从大姐手中抽走几根粉条,把火炉盖子挑走,将粉条一股脑地送到火苗上,结果粉条瞬间被点着,她惊慌地吹灭火,而粉条已焦糊地粘扭到一起,没法吃了。 屋外的雪粒儿在光线里闪烁,这时的天并不寒冷,所以雪落了一天也没积存下多少,还是薄如纱幔般让人觉得很欢喜静好。屋内弥漫着油渣白菜粉条馅的大包子的香气,二姐又跑去问母亲包子啥时候熟。 父亲则端来一盘凉拌白菜心。黄嫩嫩的白菜心被父亲切成细丝儿,配上细丝的胡萝卜和鲜绿的香菜,简直就是一盘春天。父亲用酱油、醋和香油调拌的白菜心,入口清脆清新又浓郁缠绵,虽然很简单,却让味蕾长久记忆。 一笼热气腾腾的大包子终于端上了桌。母亲还熬了地瓜小米粥,香甜得不得了。父亲怂恿着母亲陪他喝烧酒:“小雪下雪好年景,你得喝点高兴高兴!”母亲喝一口烧酒,辣得皱眉又欢笑。 父亲用筷子蘸了酒让我们都尝一尝,还念叨:“烧酒包子,老婆孩子,日子踏实久长。”我和姐姐被辣得眼泪都出来了,不解父亲怎么喝那么难喝的东西。 想着想着忍不住笑起来。去煮一壶茶当酒,茶香满屋,月色落在陶瓶中的干枝梅上,杜耒的诗句便如小雪般飘至心间: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哦,我是时光的客,此时做客小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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