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草予 故乡小名小姓,是个小地方。可儿不嫌母,再小的地方,也有一群人挂牵着。每年将近年关,人都回来了,回到这个小地方,像远飞的风筝,被一点点收紧线,全都回到了出发的地方。这群人是被春风带走的,现在又被年喊了回来。 可以说,故乡人的年,是没个准日子的。各家各户的年,从最后一个归人推门而入,就算开始了。 我家是挨着车站的。站在门前,眼见拉箱提包的人,一拨拨下了车,有人抬头看天,是阔别又逢的打量;有人被人早早迎上去,接包接物,寒暄的有,沉默的也有;有人东张西望,目光搜索,大抵还得找车换乘…… 这些车,从县城发来,绕山过水,才停了下来。 这是一条不太好走的路。非是路不好,沥青柏油路,如黑飘带一样洒逸灵动。正是这洒逸灵动,才不好走。山高水低,路得迁就,屋拦房阻,路也得迁就,于是,弯来绕去,爬高上低。车上人挨挨挤挤,在蛇曲的路上,左倒右歪,前俯后仰。脚边、怀中、手里,随身的新物旧物也挤挤挨挨。 司机不敢也不能开得太慢,山风在催,人在催,年也在催。 很多年前,自己也在这挨挤晃悠的车厢里。窗外是雪白雪白的,门窗关得铁紧,窗上水雾雾的。车里很暖,像生着一炉火。相识的人相谈甚欢,嗓门也不压,全车人愿不愿意,都跟着一起听。有上也有下,先下了车的人,是先到家的人,也是先走进“年”里的人,惹一车人羡慕不已,眼巴巴望那人拖拖拽拽下了车。 车慢下来的时候,是在经过一处繁华热闹的所在。远近的人,都在那里办年货。春联、剪纸,红彤彤伸长双臂,像要迎接归人似的。 离家不远了,还得经过一条河。有一年,桥大修,刚巧赶在春节期间,你来我往的车堵在那里半日不动。我当时也在其中。近乡心切,年和家门口眼看就能望见了,却急不得。 也因为家就靠着车站,过年回家,没人会来接我。唯有一次,那时自己还在读书岁月。归来时,雨雪涟涟,父亲来车站接我,穿一件黑长大衣,撑伞立在雨雪之中,手里还拿着一把伞。父亲本就肤白个高,那会儿也清瘦,真有些玉山孤松的模样。他春风阔步,我在他的身旁一路小跑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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