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君英
公公将宣纸放在书桌上,毛笔蘸饱墨汁,正屏息凝神要挥毫之际,厨房传来婆婆的女高音:“老头子,快过来帮我剥头蒜!”公公嘴里应着,身子却不动,过了好大一会儿,才不慌不忙踱着方步来到厨房。婆婆开始大声斥责,公公一边剥着蒜一边不停地反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公公原是县城里有名的大染坊的二公子,年少的时候家道中落,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被下放到塞罕坝山脚下,在一个偏远落后的农村当知青。正是在那里,公公遇到了婆婆。公公平日喜欢读书,经常写写画画。村长惜才,让他在村小学教书。19岁的婆婆那时年轻俊俏、吃苦能干,但遗憾的是因母亲早逝,兄弟姊妹又多,没上过几天学。公公在乡下没人照顾,穿的衣服和鞋子都破破烂烂的,婆婆时常偷偷地帮他缝补,这样一来二去两人就谈起了恋爱,后来结婚生子。
两人相识相知近50年,性格却是一温一急,完全不同。公公性格内向,做事慢腾腾,在家里就会写字和画画,家务不会干,菜不会烧,甚至连煤气灶也不会开。婆婆性格泼辣,敢说敢干,特别要强。公婆结婚后,育有一子一女。后来,公公回城里上班,工资很低,每月只有十几块钱。为了供两个孩子上学和补贴家用,婆婆筛沙子、捡杏核、编竹筐、去工地当小工。有一次,干活摔了一跤,把腕骨摔裂了,第二天打着绷带照样烧火做饭。
我和老公刚结婚那会儿,每当我和婆婆独处时,她就向我数落公公的不是。婆婆不在家时,公公也趁机说婆婆的各种不讲理。起初,我还以为他俩经常吵架感情不和,但后来发生的几件事却改变了我的看法。有一回,公公和婆婆晚上又吵架了,第二天婆婆早早起床去散步,公公以为婆婆离家出走了,一大早就气喘吁吁地跑到我家,让老公帮忙去找,他满脸焦急,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去年夏天,婆婆来我家送东西,天气突然变了脸,公公怕婆婆淋雨,拿着伞来接婆婆。见公公走得满脸是汗,老公心疼地说:“天气不好,你还跑这一趟,要是下雨我会送我妈回去的。”公公说:“我不是担心你妈吗?她没拿手机,万一半道淋雨怎么办?”婆婆拍了拍公公身上的土,笑着说:“真是个傻老头!”今年春节前夕,公公因为肺部发炎住进医院,老公请假晚上陪护,婆婆说啥都不放心,非要留下来照顾公公,她一会儿给公公擦脸,一会儿喂水。第二天早晨,我们去医院探望时,看见婆婆竟然握着公公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
公公婆婆虽然吵吵闹闹一辈子,但是风风雨雨几十年,他们早已习惯了对方的陪伴。公婆这一辈的爱情是含蓄的,不是“我爱你”,而是“我离不开你”；不是表白“我喜欢你”,而是“我们一直走下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