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潇
城市的黄昏,是一碗熬制好的蜜汁,顺着最高的大厦淋泻下来。我如常站在那蜜汁流淌的人行道上,看着穿梭的车辆、来往的行人,等着闪烁的红绿灯。
蜜汁在一块春天的牌匾上一动不动,我忽然感到身体有些微微冒汗,悄悄滋润着心底的疲惫。大概是春天来了吧。
红绿灯终于跳动到了绿色。盯着那块牌匾,我走近才看清,写着“春天的好吃店”。肚子读到这里,哼起了空空的歌,我索性推开了食店的门。
进门正对的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着各种食物的分量与价格,用彩色粉笔修饰着边框。我的目光匆匆向下扫去,黑板的最后一排写着“香春炒鸡蛋”。我想,应该是“香椿”,而不是“香春”吧。来不及多想,老板已拿着笔和纸站在身旁,热情地看着我。我指了指,那就来个香椿炒鸡蛋吧。
金黄的鸡蛋包裹着香椿,我迫不及待地夹上一筷子往嘴里送。鲜嫩锁住的脆香,每一次咀嚼,都溢满了春天的味道。
原本,那不是我喜爱的味道。我甚至吃出了对小孩子而言的一种苦难。但每到春天,姥姥总会在灶台前炒一盘香椿炒鸡蛋,然后哄着她最爱的外孙女,吃下这营养丰富的菜。后来,我也不需要谁劝了,每次想起姥姥,就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香椿炒鸡蛋。姥姥的手艺,翻炒在我的回忆里,弥漫着思念的味道。
从店里出来,黄昏的蜜汁早早退却,沉下来的夜晚,空气中飘浮着微暖的气息,香椿的味道也还淡淡地依附在身上。一直觉得春天的夜晚,有着能辨识的味道。此刻,仰起头望向天空才发现,能辨识的味道,不过是一道期盼的思念,是一道希望的忧愁。
我转身跨上了公交车。稀疏的乘客随意散落在车厢里,摆好了车一发动就小眯一会儿的姿势。窗外的路灯光温柔地轻抚着这些晚归而疲倦的人儿。
带着些许睡意的红绿灯,跳动得有些缓慢。司机关上车门,准备驶离车站。右侧后视镜里隐约有人影在追赶,好像能听见“等一下”的呼喊。在即将驶出车站的瞬间,司机停了下来。车门滑开以后,一个大妈拎着两大包东西上了车,她连忙朝着司机道谢。额前一缕紧绷的头发,在她踏进车厢的那一刻松弛了下来。红绿灯不合时宜地跳动到了红色,晚归的司机和乘客们不介意再等上一轮。
我拉了拉衣帽,倾在玻璃窗上。听着颠簸的车窗发出的抖动,这个夜晚的味道好像更好闻了。
我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小区的亭子檐下,有黑影在攒动。微微的扑腾声从耳边飞过,又很快飞回。借着灯光,我终于看清,那些冬天离去的燕子又飞回来筑了新巢。
春天,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来了。很多时候,你在寒冬里,蛰伏到有些无法坚持下去,但春天带着希望,恰如其分地来到你的面前,抵达你的内心。那些温暖的味道,让希望在疲惫的土壤里破土而出,寒冬里凋零的心情,终究在春天顽强地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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