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靳玲
小时候,只要春的味道从泥土里飘起,我妈就把我送到姥姥家,开始往地里跑。
姥爷去世得早,姥姥独居在村东,院墙一截高一截低,砖头石头,啥都有。姥姥捡一块往上垒一块。院子挺大,一块地端端正正地卧在中央,姥姥把地修整得平平展展、方方正正。
每天天蒙蒙亮,姥姥就起来了,照顾我吃完饭,就忙活她的地。黑黝黝的泥土,亮汪汪。姥姥用小锄头刨一个个坑,坑大小一样,间距相差无几,再用大锄头刨成垄。姥姥手真巧,笔直的垄,笔直的垄沟。姥姥说她要种春。姥姥在小坑里点豆种,再抓把自制的肥料盖上,这些肥料都是从鸡窝里掏出的鸡粪,好像还掺了些湿土,最后用脚把坑边的土蹭进坑里。姥姥在前,我在后。我学着她的样子,把土踢得到处飞扬。那天阳光充盈,汲足了泥土的芳香,把春天搅拌成泥,洒向大地的角角落落。姥姥说这样就把春种到地里,春就走不了了。为啥不让春走呢?“春日胜黄金”,春来了,庄稼人的盼头就有了,有了盼头,心里就舒坦,日子就有了香味。姥姥种了几行豆子,种了几行黄瓜,栽了几行西红柿秧苗,还栽了两行茄子苗。
放眼望去,绿油油的西红柿苗点缀,紫色的茄苗修饰,冒了大尖的春光,把越来越多的色彩染在嫩叶上,嫩叶挺了又挺,绿了又绿。姥姥脸上喜盈盈泛着红润,春光就进了姥姥眼睛里。
豆子发芽了,黄瓜也发芽了,小茎细弱、淡绿。姥姥在芽边插了小竹竿、小木棍。芽娇娇嫩嫩,棍子威威武武。姥姥说它们有了依靠。小芽蹿得也快,一场春雨就把它们滋润得高了一头,再一场春雨它们又长高一头,芽变成叶,桃形的叶长开了,茎也粗壮了,由浅绿走向碧绿,或由淡紫向深紫前进着。
春光在地里穿梭,姥姥在地里忙活,看看这里,摸摸那里,摇摇这根木棍,碰碰那根竹竿。我跟在姥姥后面也忙活,抓把土扬到这里,舀碗水洒到那里,叶子成了花脸。姥姥笑着说,洒吧,扬吧,这样就把春牢牢地种进地里了。
跟着姥姥种春几年,每一年把春种进地里,都变成蝉鸣、麦香、雪花。我吵着姥姥把蝉鸣、麦香、雪花变成嫩草花红。姥姥说,只要我一闭眼,草儿就冒尖,花儿就开放。我闭上眼睛,草儿真的冒尖,花儿真的盛开。姥姥说,是吧,春种在你心里了。
现在只要遇见风雪雨霜,我一闭眼,姥姥的笑脸就出现,草儿就摇摆,花儿就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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